虽然李先生信誓旦旦,坚称自己准备了什么了不得的“援兵”,但两人一人一猫在禁军的护卫下急速行军,直到穿越关中及巴蜀的边界,踏入川藏前线绵延千百里的崇山峻岭,所谓的援军依然不见踪影。为了安全与保密起见,林貌甚至得吭哧夯吃的亲自背那重达几十斤的什么“设备”,艰难在山岭间随军跋涉,委实苦不堪言。
等跋涉数日,进入重兵把守的关隘,李先生才终于放慢了脚程。他以皇帝的手谕召集驻守的将领,却并没有过问兵务,而是详细询问了大唐与吐蕃交界处的地形地势,乃至流传于各处的诡秘传闻。一一打探确实以后,李先生方命人带兵围住了几条要紧的山道,并亲自带人搜索山间的沟壑暗道,不厌其烦的检查“异样”用他的话说,只要古神以某种方式降临人间,便必然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可以大致推断出祭祀的范围。
但这“异样”到底是什么,那就连李先生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他们只能漫无边际的在边界搜寻,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入冬后的寒冷荒原做地毯式的排查,但除了几只藏狐、鼠兔、莫名与部族走失的灰狼以外基本一无所获顺带一提,无论李先生的本体战斗力几何,至少他变幻出的那只虎斑猫实在不是什么擅长搏斗的类型;不要说危险之至的狼与野牛,就是一只体型稍微大一点的藏狐都能将他撵得满山乱窜,屁滚尿流。于是,为了防范这些强悍而野蛮的动物诸如藏狐、土拨鼠、山鹰之类恃强凌弱林貌也不得不时刻同行,肩负起保护猫咪的义务。
当然啦,这在随行的军士看来,大概又是钦差难以理喻的小爱好,某种对狸奴莫名其妙的迷恋,难以解释的怪癖。而为了表示对上差离奇怪癖的尊重,当林貌带着虎斑猫巡视山道时,随行的护卫都相当之礼貌的保持了距离,尽量不去接触那只很可能被钦差视为禁脔的猫咪。于是,林貌便不能不独自扛起足足有十斤重的虎斑猫,极为辛苦的在山岩中攀爬穿行。
这可不是现代社会设施齐备的攀岩项目。如果说单人爬山已经是巨大的体力负担,那么额外再携带十斤的负重则简直是不人道的折磨。但无论怎么说,在林貌的肩周关节发出最强烈的抗议之前,他们像罗网一样撒出去的人手终于收获了回报某一日,一位奉命巡查的士卒突发高烧,不省人事,被迅速汇报到了钦差之前。
士兵的高烧发得颇为凶险,但似乎只是普通的感染,用了几粒抗生素后就控制住了症状;可在检查高烧的病因时,他们却遭遇了前所未见的情况。随军的军医掰开了士卒的嘴,从病人口中拈出了一根细长柔软的碧绿色秧苗,而秧苗蔓延的根系,则深深扎入了病人的牙龈。
“是麦苗。”挥退军医之后,虎斑猫从林貌的肩头跳了下来,仔细端详这匪夷所思的植物“他们今天吃的是麦饭么”
林貌努力回忆自己的午饭,终于点一点头。
“那就难怪了。”虎斑猫轻轻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第一个遭遇的居然就是这种玩意儿,主掌繁育与收
获的稷神,相当难对付的古神”
aheiahei什么”
“稷神。”虎斑猫平静道“殷墟考古工程探轶出的上古神明之一,神力似乎与农业息息相关,地位也相当尊隆。从遗址上看,每一次祭祀这位稷神,都要消耗三位数的人牲,不可计算的龟甲、兽骨。”
商人祭祀的规格与神明的身份息息相关。除了执掌万物的“帝”,以及化身商王的太阳神以外,能一次享受数百人牲的尊神,绝对算是殷商古神集团中的第一梯队。考虑到农业那至关重要的地位,这样的待遇似乎也并不奇怪。不过
“祂很难对付”林貌诧异道。
一个负责农作物生长与繁育的神明,又能危险到哪里去呢难道还能制造什么饥荒不成
“你对先周时期的农业可能不太了解。”李先生道“在生产力严重落后的远古,农耕几乎是完全不可把控的随机事件,耕作与收获之间毫无规律,作物的长势完全不可预测,丰收与饥荒往往只在转瞬之间;先民们无法理解这种种怪异的变动,因此崇拜的神明也带有狂暴而混乱的特质简单来说,这位稷神的繁育能力,是完全不能控制的。”
虎斑猫稍稍停顿,瞥了昏迷的士兵一眼
“只要在祂神力的影响范围下,即使已经被煮熟、分解、浸泡在唾液与胃液中的种子,也有可能再次发芽、抽条,成长为一根成熟的秧苗。而那样的结果嘛”
林貌的胃非常不舒服的蠕动了起来。要知道,为了讨好长安来的钦差,当地的守将特意令人准备了今秋刚刚收割的新麦;而他亦毫不客气,舒舒服服吃了好几大碗呢。
“不过,最危险的还不在于这一点。”虎斑猫轻声道“如果稷神的力量与农业如此的息息相关,那么祂几乎就不可能被完全驱逐,甚至可以保有相当多的力量“
神明与尘世的联系依靠着他的权柄维持。一旦不被这个世界所“需要”,那么锚定的神力的锚点就会松脱,神力渐渐滑入虚无而不可揣测的混沌中;而反过来,如果权柄与世界的锚点坚固而又强硬,那么寻常的手段就很难奏效了毕竟,只要某种现象存在,由它而诞生的权柄也就当然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