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在雁门停留了一夜,审阅完功臣名录之后,第二天,在边城欢庆的气氛尚未消尽之时,便带着父亲遗骨,踏上了去往云落的路。
她盼将父亲早日送到母亲身边,好叫他二人朝朝暮暮,再不分离。
从前战事未完,此事只能搁置,现在终于能够成行了。
父亲临走前的担心是多余的。姜含元知道,母亲不会怪他的。她怎么可能会怪他。这些年,母亲一定也很寂寞了,如今有父亲相伴,对此,自己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她命樊敬杨虎等人不必送,各守其位,自己悄然出城,只带了一小队的亲卫,踏上了去往云落的路。
傍晚时分,她将西陉大营也抛在了身后,欲夜行赶路。当骑着马,经过一段小道,忽然,她慢慢地缓住马蹄,在马背上停坐片刻,最后回首,望向了身后的远处。
斜阳铺野,金光漫天,是雁门深秋时节的再普通不过的一道黄昏之景。
同行的亲卫不知她为何突然停马在此回首凝望,本以为她是想起有事还没交待完,在回望西陉大营,但循她的目光追望,那尽头之处,又非西陉,而是东北之向,那里,群山渺远,晚霞如烟。
“将军可还有事”
亲卫出声发问,见她目光凝然,仿佛没有听到,便继续等在道上。
“今日不走了,你们自行过夜,不必等我。”
忽然,她如此轻声道了一句,随即转过马头,朝着方才凝望的那个方向疾驰而去,很快,身影消失在了夕照之中。
姜含元独自骑马,沿着记忆里的这条她十三岁后便再也没有走过的小道,曲曲折折,行了一夜,终于,在天快亮的黎明前夕,抵达灵丘。
她劈开了那条被荒草彻底湮没的野径,站在了昔日那少年曾立过的土台之上,环顾四周。
杂木萧瑟,荒草萋萋,古之王陵,今日狐洞。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然而四顾,再无旁人,唯有自己,还有身边一把沉默无言的宝刀。
她定定地立了片刻,从腰间拔刀,久久凝望。
一阵秋风掠过,身后传来一道低微的瑟瑟之声,仿若有人踏着脚步正在走来。她的心一跳,猛地回头,却见是只野狐,自打在土台下一个洞口里飞掠而出,蹿过枯草。
伴着这小畜远去,耳畔方才传来的杂声也消失了。
没有人,更不是脚步声。
一颗眼泪,倏然从她的脸庞上滑落了下来。
她至今仍是不愿意相信,他就那样消失。
昔日的那个少年,他是再也不可能来此赴约了。
但是那又如何。待将父亲送到母亲身边,她便回去,继续找他,等待他来赴约。余生多长,她便等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