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陛下你全然不知。祁王仗着盛宠,窥伺大鼎,英明如圣武皇帝,也一度被他蛊惑。幸而先帝光明磊落,秉守操行,上得祖宗保佑,下有百官拥戴,这才艰难保住了正统。然而祸患依旧未平。先帝继位后,短短数年,你原本和睦的皇兄们便手足相残,背后未必不是祁王挑动是非。他的手段如何,陛下应当清楚。他做得隐秘不可察罢了。及至先帝临终,令祁王摄政,实也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当时高王成王势大,先帝虽明知隐患巨大,却也只能加他权威,以越辅政一头。”
“陛下,先帝当真是仁至义尽。照先帝之意,此遗诏的吩咐,本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步。他生前唯一盼望,就是祁王能感念兄弟之情,以纯臣之心,始终如一,辅佐陛下,待到清肃内朝之后,还政陛下,陛下到时加他王号,尊他如同贤王第二,如此,便又成全我大魏天家的一段佳话。奈何祁王自己辜负先帝。”
“他确实是有几分才干,摄政之后,施政步调之快,超出先帝预料。先帝本以为至少六七年后,待陛下慢慢成人,也能完全明白事理之际,大魏方具备外战之国力。没想到这么快,他便将此事强行提上日程。从他联姻姜家开始,老身便知不妙。陛下,倘他当真一心是为陛下考虑,他就不该谋划对外出兵。一切都要等到陛下真正掌权,由陛下主导,方是利好陛下然而他却迫不及待,如今在他手上就要开战先帝最担忧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他目的为何,此战何以如今不能打,兰荣已向陛下禀明,老身便不多说了,陛下聪敏,自己一想便能明白。”
“这一年来,老身焦心如焚,屡次想提醒陛下防备,奈何陛下对他信赖极深,始终没有机会。直至今日,情势已是退无可退。天下之大,唯一还能制住他的,就剩陛下一人老身再不能苟且偷安无视先帝嘱托,只能将其真正面目展给陛下。请陛下秉承先帝遗诏,尊令而行”
束戬哑声道“明日大朝会上,他便会当众请辞摄政王之衔”
李太妃一怔,目光落到他榻上散着的奏折上,略略一想,便明白了过来。她道“陛下以为他在这个当口主动提出还政,是忠于陛下错了。他心机深沉,做事谨慎。如今出兵在即,他必定自己也是心虚,唯恐陛下觉察到了他的意图,故意如此行事罢了。他去了头衔,依然是朝堂里的唯一权臣,百官依然听他号令,陛下也依旧是空头皇帝。他这是以退为进,想叫陛下对他依旧深信不疑罢了”
“唯一可以证明他不存异心的事,便是立刻中止战事,解除姜家人的兵权。陛下可以试试,看他答不答应。”
束戬不再开口,无半点的反应。
李太妃静静伴他片刻,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陛下,先帝一生仁厚,美名传扬,他怎会平白不利他的手足兄弟他为陛下殚精竭虑,临终之前,苦心筹谋。陛下不必有任何的不忍之念。当年祁王病重,倘若不是先帝割肉救治,他早没了。而先帝之所以英年早逝,便是割肉导致的久病体弱。说先帝是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他的命也是不过。如今他却心存异念,当死不赦”
束戬呆滞的眼睛动了一下,终于,目光离开匣子,慢慢地转到了李太妃的脸上。
“先帝既然一切都预料到了,也替朕都安排好了。那么,他要朕如何杀今夜便就动手”
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极是诡异,似笑非笑,又脸色青白,状若夜鬼。
李太妃往他身上加了一件衣裳,“陛下莫误会。如今满朝皆为他的爪牙和耳目,长安城内但凡调兵一个,恐怕也瞒不过刘向和陈伦,自然不能和他硬碰硬。他不是自己提出请辞了吗上天助力,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陛下明日顺势应下,夺了他的摄政之衔,总能叫他降位,再不可凌驾百官之上,仗着摄政之尊继续为所欲为。再,只要有可能,务必速速叫停战事,想法解除姜家人手里的兵权。否则一旦出兵,局面如何发展,谁也难以预料,到时若再加以阻止,恐怕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必担心无援。先帝也知祁王不好对付,大道不孤,除了兰荣,先帝也为陛下留了别的人,他们皆为陛下忠臣,根基深厚,从前为免遭受排挤,隐忍不发而已,到时都会站出来。另外,陛下一定要争取贤王支持。往后非但不能有半分慢待,反而要比从前愈发抬举。他是个明白人。陛下为大魏的正统一脉,只要陛下以礼相待,他没有理由不跟从。”
“陛下须得暂时隐忍,与他虚与委蛇,徐徐图之。待时机到了,出其不意,再有遗诏加持,要杀要剐,全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