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母亲的忌日。那天回营,大将军正在找她,要带她去野地设坛,遥祭将军的母亲。她拒了。”
“那一年,我刚到军营不久,将军她十五岁。当时我不明白,她为何拒绝。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将军已经祭过母亲了。用她自己的方式。”
杨虎说完了。
束慎徽缓缓转头,目光凝落在前方的断崖之上。
深秋的惨冷月色,照着它黑沉沉的岩体。它高高地耸立,无情无欲,沉默地俯瞰众生。
他微微仰着面,凝望了许久,问“祭日是哪一天”
“半个月后。”
“你可以回了。”
他低低地道了一句。
杨虎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下,朝他慢慢地跪了下去,重重叩首及地,用强调的声音道“殿下卑职为方才的冒犯,向殿下请罪但是,将军她极好真的极好”
“在我们青木营兄弟的眼里,她不应该受到任何的委屈她应做这世上最逍遥快意的长宁将军”
杨虎叩首毕,起了身,纵马离去。
束慎徽独自一人,向着铁剑崖,在寂静而漆黑的崖壁之下,坐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边塞秋曙微明,他登上了崖顶。
他迎风立定,低下头,久久地俯视着崖下那片沉沉的寂静潭水,想象着,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纵身跃入了这已然浸透了深秋寒意的水里。
他终于知道了,这个水底的世界,黑暗、幽闭,充满了死亡一般的冷寂。
姜祖望今早五更不到便就醒了。或是这几年心血渐枯,他的睡眠越来越浅。他晨咳了几声,穿衣,握起,出帐操练,待天渐明,又握枪返帐,正要更衣,再率队亲自去雁门城去等候摄政王和那位少年皇帝,好将人送走,刘向来了。
刘向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摄政王临时改了行程,过些时日再单独回长安。他已动身去往云落了。护送少帝回去的事,便交给了刘向,此外,他让姜祖望选派一队精兵同行上路,护送少帝,尽快回到长安。
辰时,边塞的深秋清早,天依然没有亮透。束慎徽披着风氅,足踏马靴,迎着浸满深秋霜意的晨风,在向导和几名侍从的伴驾下,纵马踏上了去往云落的路。
那一夜,在她去往云落的时候,他便恨不能追上去,伴她同行。但他终究还是止住了脚步。
于她,她是不愿让他同行的,她根本就不需要他。他知道。
于己,职责也在提醒他,护送少帝尽快返回长安,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然而,此刻,那些曾经羁绊了他脚步的一切理由,全都不再不可逾越了。
他想追上她,在这种时候,陪伴着她的身边。哪怕她不需要。
他也想去祭拜她的母亲。
那是娶她的次日,他曾经对她许下的诺。记得当时她反应冷淡,显然不愿接纳。时至今日,就算她依旧那样看待,他也想去。
他需要走这一趟,为他所代表的皇室,更是为了他自己,那个娶了姜含元为妻的人。
束慎徽就这样,怀着几分忐忑、又犹如几分决绝的慨然心情,踏上了这条西去的路。
战场上,绝大部分最后死于箭的人,并不是当场去世,往往是因为过后箭伤难愈、数症并发。尤其对于命中要害的伤者来说,最后能不能逃过无常,除了救治是否得力这个因素,自身的体格和运气,也占了很大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