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童子似磕绊了一下,人扑摔在地。守卫弯腰欲捉,那童子却忽然作抱团状,整个人在地上如同一只球,滴溜溜竟从其中一人裆下穿了过去,接着继续朝前滚动,速度快得异乎寻常。
陈伦双目瞳孔骤然缩紧。
他已看清楚了。这不是童子,而是一名侏儒
在遍布长安的乐坊和酒肆里,并不乏这种以自身残缺来逗人笑乐换取生计的伎人。但今夜出现在这里,伪装成童子,什么身份,显而易见。
路口周围的另外七八名守卫也已反应过来,和方才那抓空了的两名同伴一道,齐齐飞身而上,朝那还在往前翻滚的侏儒涌去,迅速合围。
侏儒被迫停住,然而,就在同一时刻,自衣下抽出了一支弩机。
刹那,一枚箭簇发射而出。
弩机射程不及弓远,但在有效的距离内,其速度和力道却胜于弓箭。经由特制弩机发射而出的弩箭,甚至能从人的前胸贯穿后背而出,力道极是恐怖。
陈伦不顾一切,朝距自己不远的摄政王扑去。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
纵然已是倾尽全力,他还是没能追上这枚如疾风暴雨般射出的箭。他眼睁睁地看着它从他的一双眼睛之前,如一道闪电般掠过。在掠过的那一刹那,暗沉的冷铁簇锋在他的瞳孔里拉出了一道幽幽的蓝线。这是剧毒的颜色。这支毒箭,又从站得更近,却分毫没有觉察的礼部主官和几名仪曹的身畔继续掠过,朝着前方那道已停在了翟车前的背影,疾射而去。
陈伦的心脏因为灭顶般的极度绝望和恐惧之感,几乎要在胸腔里爆裂。他甚至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因血液的冲刷压力而发出的轰轰之声。
翟车内,姜含元猛地弯腰撩起裙摆,疾如闪电,一把拔出她从不离身的匕首,纵身正要破门而出,这时,那名停车后便悄然隐在车厢侧旁原本如同无物的驭人,已从暗影里纵跃而出,五指暴张,手过之处,便自方才坐过的座底之下,抽出了一把刀。
已激射到近前的弩箭在空中两断,后部箭杆旋转着,戛然坠落,那前端的箭簇,则是扭了方向,劲道却依旧未消,伴着一道沉闷的噗声,深深地射入翟车旁的一片暗影地里,只余一截断杆,露在地面之上。
火杖照出那人脸容,却原来是禁军将军刘向。今夜他竟亲自充当了摄政王大婚所用翟车的驭人。
而这一切的发生,从头到尾,不过就在一个气息的呼吸之间。
此时,王府大门前正主持着礼仪的礼赞才刚刚反应过来,主官和身后左右的一群人猝然停下,面露惊恐。至于路口百姓,视线被围拢而上的守卫遮挡,更加不明所以,只道他们兴师动众,围捕一名误入禁区的顽皮小儿,起了一阵小小骚动。
姜含元止步在了车门之后。很快,她就听到车外那在片刻前中断的祝辞声恢复了。有从人上前启门。她迅速后退,弯腰,才藏回了匕首,还没来得及抬头,眼前便骤然明亮,车厢里猛地涌入了来自王府大门内那跳跃着的辉煌的庭燎之光。
面前那两扇绘着描金翟云纹的厢门,从左右两侧,被两名礼官开启。
摄政王束慎徽一身礼服,端正立于车前。
车门开启,他举目,望向车内的那名女子。
她的指松开了匕首的把柄,抬起头。
二人便如此,一下四目相对。
庭燎的灼灼之光,连同车门口的来迎她的这男子的影,也跃映入了她的一双瞳仁之中。
便如片刻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的目光清炯,眼一眨不眨,注视着她,举臂,向着车里的她,伸来了他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