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闷闷将马鞭扔给他“烫点黄酒来,让六婆炒几个小菜,今儿宴席,压根没吃饱。”
盛老六连忙道“正好昨儿发了海参,做个葱烧海参吧还有海货行那边送来的鳆鱼,我看够大,一头的,就留着了,可巧少爷过来了,用玉米和鸡汁、豆腐煨上如何再炒个清炒豌豆尖儿、春韭炒河虾,烫个肉燕。”
许莼漫不经心“让六婆看着做就行了,六婆手艺好,怎么做都比咱家那宴席上的好吃。”
盛老六噗嗤笑了“镇国公府上那些世仆,我可听夏潮说过了,银钱过手,必要揩油,吃得比主子们还好呢,他们几个跟着您,可没少被他们讹的,据说连叫个门都要塞钱,幸好少爷如今在外边住的多,不然他们的月钱只怕都不够填那些奸猾奴才的。”
许莼忍不住也笑了“夏潮还是这么管不住嘴,小心被老太太听到又罚,上次他跟着我陪祖母去上香,你不知道他可有多促狭。”
“当时祖母和大姐姐正说话,大姐姐拿了一盒珠子给祖母,说是姐夫买给她打首饰的。因着老太太身边的巧荷最擅长穿珠子,就想让巧荷帮忙串个璎珞。祖母只打开了那匣子看着。”
“结果你猜,夏潮嘴一秃噜就说这珍珠这么小何必费那劲儿穿孔,在咱们闽州这么小的珠子都是用来磨粉入药或者做妆粉的。”
“大姐姐当时气了个倒仰,差点就要掌他嘴,我陪了半天小心只说他年纪小没规矩,最后到底拿了一顶金攒珠花冠来赔了大姐姐,才算替他免了那皮肉苦,从此后我和祖母一起,再不敢带他的,省得又白白送出去多少东西。”
盛老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掌故,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那米珠在京城也还挺贵的,只是在我们那边确实不值钱,这小子是欠收拾,在本家那边老太爷也是嫌他太淘气了还想再养几年教他规矩,只是这小子天生一个狗鼻子,吃食有什么不对的都能闻出来,跟在您身边夫人才踏实放心,这才放了他出来。少爷只管好好管教他,别只纵着他。少爷先进屋里换个家常衣裳吧,这天闷热的,恐怕是要下雨了,饭菜做好了就去请您。”
许莼微一点头,果然也径直进了屋去,将身上那会客的大衣裳都脱了,换了身白绉纱衣,浅青色竹布罩衣,果然听到外边霹雳一声雷,然后屋上的瓦片啪啪啪地一阵急响,下起了雨来。
这雨来得又急又密,他从琉璃窗看出去,看到才片刻功夫雨箭已密密麻麻落下,窗外的竹叶被密雨打得不断摇晃着。
他这房舍,后院却是二层的小楼,外边临着御湖,下雨的时候在楼上游廊看景吹风,极爽快的。他正是心头抑郁不快之时,看下得雨来,索性走上了二楼游廊,看那铜风铃在风中被打得叮铃直响,远处御湖果然白茫茫一片,水面上涟漪水花无数,被沉重的雨点打得腾起了水雾来,更远处的荷花荷叶更是被风吹得翻覆摇晃。
他凭栏只看着雨景,想着那贺兰公子,风致洒然,容止优雅,皎皎然如天上月,皑皑然如山巅雪,也不肯受自己的帮忙,转手却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解决了母亲这么多年未封诰的问题,自己身为人子,日日只知寻欢作乐,未能替母分忧,贺兰公子看不上自己,那简直是太正常了。
一时之间自惭形秽,又觉得懊恼,偏又还想着贺兰公子如此帮自己母亲,是否对自己也有些好感但自己如何能再见他一面呢他必不肯再见自己,他嫌自己脏正心乱如麻,自暴自弃时,雨声中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蹄音极密,似怒雷突起,中间还夹杂着马嘶声,想不到这样大雨,路上还有行人。
他放眼望去,却看到三骑正往这里风驰电掣奔过来,他这小楼院子院墙外,正是一条小路,因着临着御湖边的林子,平日里人迹罕至,没想到却有人骑马从这儿走,想来是想要抄近路,但却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乃是御园,却是有御林军把守,不让人进去的。
他盯着那为首的男子,虽在大雨中穿行,一身黑袍已尽数被打湿,却身姿挺立如枪,巍如山岳。他骑着一匹通身漆黑极神骏的马,银顶雪蹄,矫若游龙,身后跟着两人也都极彪悍,腰间都佩着剑,骑着的马虽也矫健,却只是赤色毛皮,看着像是护卫。
倏忽之间,那三骑已驰近,前面那人面目渐渐清晰,眉目冷峻,鼻高唇薄,许莼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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