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日,清晨醒来,柳恕行不见了踪迹。
另一边,长明殿中。
桌案之前,男人从脸上缓缓扯下一张。
极逼真的面具下,露出一张昳丽俊美的脸。紧接着,步瞻又低下头去,将他覆在掌心处的假皮撕掉。
“人皮”扯去,右手掌心蔓延至手腕处的疤痕,便在日光下暴露无遗。
谈钊端着一碗药羹,走了进来。
只一眼,便看见立在龙椅之侧的男子。
步瞻身姿颀长,正侧对着殿门。案台之上,许多道折子堆积成小小的山丘。男人兴味索然,将其略略翻阅了眼,随后便命下人将折子搬至一边儿。
谈钊忧心忡忡“主上,您有三日未曾用药了。”
那药羹极苦,比他在金善寺时喝到的还要苦。
男人眉头皱也不皱,将其一饮而尽。
收拾药碗时,谈钊这才注意到,主上的手边,还放了一个小包囊。
他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也不敢询问。
步瞻将剩下的政务都处理完毕,随后便让周围伺候的宫人尽数退下。此时已至晌午,他坐在桌案边,打开包囊。
里面赫然是许多块漂亮的布料。
这料子,是他于集市上买的。
都是今年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
无一例外的,料子都是漂亮的大红色。
看见那殷红色的第一眼,步瞻便无端觉得一阵头痛欲裂。他右手取过针线,竭力稳住心神,另一只手捻起其中的一块布匹。
泛着青白之色的指尖,蓦地被那红色烫了一烫。
烫意自手指,一路往上蔓延,一瞬之间,他的眼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场景。
相府,新春之际,落了一地的绸缎,和正弯腰捡拾着新衣裳的少女。
薄薄的一层光落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上。
忽尔,他走上前,脚底碾过那鲜艳的红绸缎,与此
同时,她抬起一双写满了愕然与探究的眼。少女目光纯净,微蹙着眉心,死死盯着身前的男人。
自己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漠然道“扔出去。”
姜泠攥着新衣的手指微僵。
那样鲜艳的红,就这般施施然落了一整地,与这铺满了银雪的冰天雪地倒是极为相称。那时候的他冰冷且高傲,浑然不顾她颤抖的双肩,更不顾她的眼眶溢满了委屈与不解的泪水。
当天夜里,他狠狠地伤害了她。
过往的记忆在眼前串联成线,逐渐变成一朵初具雏形的桃花。步瞻忍着头疾,一针一线地绣着桃枝上的纹路。忽然,有什么在眼前晃了一晃,让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细细密密的血珠子已从他的指尖渗出来。
“啪嗒”
一声,血珠自手指滴落,滚在那一方红布上。
不一会儿,殷红的血完全渗透布匹,与之融为一体。
他的眼前已出现重影。
虚影叠叠,与眼前这一盏宫灯交汇,他紧咬着颤栗的牙关,垂眸凝望着帕上方绣了一半的桃花。花瓣柔嫩,他的手指却僵硬得不成样子,就在此时,一道陡峭的冷风吹刮而过,让他的右手一抖。
针线无声,坠落于地。
步瞻回过神,弯腰去捡。
红色,鲜明的红色,刺目的红色。
血液,森森白骨,将他按在地上的小厮,唾骂他是私生子的嫡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