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枫下意识地皱了下眉,“我吗”
“对,就是你。”
“你看不见我吗”
气氛沉默一秒。
“啊”那人似是喃喃自语起来,他的声音也随之轻了下去,“我差点忘了,被卷进来的人都是看不见的,所以所以他们都掉下去了。”
“总之,千万不要再往前走了。”
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陆远枫生出了一种是树在和他对话的错觉。
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伸出触手,尝试着去触碰面前那株高高屹立的黄金树。
下一秒,黄金树像是湖中被搅动的倒影一般,化作一团虚影消散在空中。
明媚的阳光与清草的香气也一同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腐烂的气息。
半隐半明的迷雾之中,陆远枫看到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由金砾所堆砌而成的金色湖泊,湖泊的正对岸是一座金砖玉瓦所铸成的至高王座,上面摆着权杖与王冠,下方堆满了世间罕见的金银珠宝,无数具已化为白骨的腐朽尸骸争先恐后地从湖中伸出手,交叠着累在彼此身上。
却没有一人最终到达彼岸。
如果自己刚才再多走两步的话,就会和那些人一样陷入这片金色的湖泊之中。
而此刻,有个人尚在这片金色湖泊中沉浮着挣扎,他的整个下半身都陷在金沙所铺成的沼泽之中,身子已经腐烂了一半,脖子上挂着一块铭牌。
看装扮,他生前应该是个雇佣兵。
那些经常进出污染区的雇佣兵脖子上都会挂一块这样的狗牌。
如果人死在了里面,运气好的话,被人遇见了尸体还能确认一下身份,也不算死得悄无声息。
这个陷在沼泽中的男人明明看起来离岸边是这样的近,可每当他伸出手试图向岸边游动,便会被金色的洋流裹挟着冲往远处。
“你”在与陆远枫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仅剩下的那只浑浊眼睛忽然闪过一抹亮光,“你看到我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看到我了。”
陆远枫可以感觉到,这个人身上虽然也散发出了强烈的执念,但与先前的研究员不同,他的情绪仿佛一阵淡淡的白雾,并没有任何攻击人的欲望。
陆远枫看着在沼泽中痛苦挣扎的男人,他伸出触手,试图将对方从金沙中卷起来。
男人神色感激地看向他,“您真是一位好心的人,但是”
触手将他的身体稍微提起来一些后便再无法移动了。
陆远枫的目光顺着那下陷的沙砾看去,只见男人下半身的血肉早已与这些金砾彻底融为了一体。
对方那半边还未化作白骨的肌肉牵动,朝陆远枫露出一个笑,语调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哀叹,“但是没用的,我早就出不去了,只要掉进这个陷阱,就再也出不去了。”
陆远枫问他,“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这个”男人脸上露出了类似迷茫的神色,“我不记得了”
“我陷在这里太久了,久到我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这座金沙沼泽好似一片死海。
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在这片金沙中浮起,一旦松懈下来,便会沉下去体验到窒息的痛苦,可意识却不会消亡,就像普罗米修斯日复一日地承受着被啄食的刑罚那般。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干枯腐败,记忆也开始模糊
“但我记得,经常会有人被拉入这片空间,就像您一样,他们似乎看不到我,只能看到对岸的东西,我让他们不要再往前走,可他们却听不到。”
脑海中仅剩下的执念让他不断提醒着来来往往被卷入其中的过路人。
“或许我当初就是和他们一样,才沉入了这片湖中吧。”
因为看到了对岸的金银珠宝。
言语间,男人有些维持不住平衡,他力竭地陷了下去,被金沙没过了口鼻,像个溺水者般痛苦地感受着空气被一点点从肺部抽离,浮上来后疲惫地喘了两口气,没过多久又陷了进去。
陆远枫发散出去的精神触手感受到了一片茫然的灰色雾气,是那人的心音。
他在说
好痛
好累
死了更好。
可那片灰雾深处却有一个明亮的光点,陆远枫伸出一根精神触手轻轻地碰了下那个光点,他听到了一个很轻的、宛若呓语般的念头
或许马上又会有人路过这里呢。
再坚持一下吧。
这一刻,陆远枫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这座湖里的其他人都成为了累累白骨,只有他一人还在苦苦挣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