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自然也就没人在意,江南数不清的亭台楼阁里,有那么一座不算起眼、但风景位置都绝佳的,叫人毫不客气拿银子买到了手。
庄忱坐在窗边,就着一窗烟雨好风,跟大理寺卿下棋。
大约猜到秦照尘走神是因为什么,一封告假奔丧的奏疏,就被塞给到了这份上、依旧克己奉公的大理寺卿。
秦照尘握着棋子,怔忡一会儿,慢慢笑了下“多谢孤魂兄。”
白日里他看不见庄忱,只能看见落子,看了一会棋盘,将手中黑子落下去。
大理寺卿迂直的毛病,这辈子大概也改不了。丢了大半魂魄,心神恍惚,还低声解释“在下并非奔丧,在下家中无人可丧了。”
“在下是来做梦的。”秦照尘说,“梦太好,舍不得醒,舍不得走。”
孤魂知道睡你的。
孤魂沾着雨水,在桌案上写谁不准你做梦了
孤魂管天管地,还管人做梦睡觉。
这话语气又太像时鹤春,秦照尘心胸既暖且痛,勉强笑了笑“没人”
秦照尘低声解释“是在下睡太多了。
”
他其实知道,不该这么整日地睡,可一坠进那场梦里,就沉静安稳得醒不过来。
可他不能一直睡,他还有要做的事。
他要替时鹤春活这个名字,要替时鹤春长命百岁,替时鹤春看看海晏河清的世道究竟是什么样,百年之后再去找他的小仙鹤交差。
不论到什么时候,日子到什么份上,答应时鹤春的事,秦照尘也绝不会食言。
秦照尘请教孤魂“阁下若觉得日子不好熬,有什么好办法”
庄忱在这个问题里想了一阵。
的确有办法比如不把这段日子当成是自己过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同记忆剖出去,当成一场不受影响的旁观。
如果不是这个木头非得给时鹤春作传,给他写了一尺厚的问题有许多事情,其实已经打包进记忆,不那么好翻找了。
这不算是多好的办法,顶多是在的确不好熬、的确不好受的时候,用一两次,来应个急。
毕竟一个人三魂七魄,能装的东西是有数的。剖去的部分越多,剩下来的也就越少,倘若有朝一日只剩空壳,活着更索然无味。
所以这法子也没法教给秦照尘,大理寺卿现在三魂七魄看着就不全,不能再剖了。
孤魂写没出息。
大理寺卿“”
秦王殿下走到今日,身上杀孽无数,满朝鸟惊鱼骇、鬼哭神愁,在这江南一隅不问世事,都能吓得一干官员头悬梁锥刺股。
这世上满打满算,还只有时鹤春说过秦照尘没出息。
因为秦王殿下不肯跟他从秦王府的墙头跳下去,怕摔了疼,怕一头栽进沟里。
至于为什么要秦王从自家府上跳下去倒也没什么原因,无非是一只小醉鹤无聊透顶,没人陪着玩,扑腾翅膀满院子乱窜。
大理寺卿慢慢想了一阵这个,眼里就多了点笑,把这事说给孤魂听。
这样聊起旧事,秦照尘的精神就好了些,语气也忍不住柔和“我就该陪他玩翻墙有什么难的。”
孤魂不难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硬了硬头皮“不难。”
孤魂大概是笑了,一阵清风裹着凉爽雨气,拂过棋盘,叫人恍惚意识到春日已至。
秦照尘也不由失笑,抬手用力揉了几下额角。
他如今精力极差,倦意又上涌,竭力想要维持清醒,眼前景象却还是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