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大奸佞定期就会找个花名册,扒拉扒拉挑一挑,把这些人打发去不会惹祸上身的闲职,给这一批榆木疙瘩留条命。
这样有朝一日,也能给大理寺卿解解闷,别把日子过得那么无聊。
临死那会儿,时鹤春身上实在太难受了,要处理的身后事又不少,就把这事忘得差不多。
死后清闲了,大奸佞才一拍脑门,重新想起来“你记一记,回头找他们去玩。”
秦照尘站在桌旁,看着那些铺满墨迹的纸,每看清一个字,仿佛都有骨骼跟着碎裂。
“我不去。”秦照尘低声说,“不去,小施主,我不想去。”
他说不了成句的话,他想告诉时鹤春,这些人看不惯你,那我也看不惯他们。
去他的清流,爱是什么是什么,跟他没关系。
秦照尘想告诉时鹤春,他谁也不想找,谁也不想见。
这一年他终于懂了时鹤春的煎熬,明白了时鹤春一个人坐在戏园子角落,是什么样的心情。
于是他就更想不通,时鹤春一个人,是怎么支撑了这么久的,这么难熬的日子,是怎么撑了这么久。
时鹤春察觉到他的异样,把他拉回灯下榻边,仔细看他的神色。
时鹤春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师父。”
那力道实在很温和,秦照尘茫然着吃力抬头。
落在他身旁的小仙鹤,陪着狼狈的大理寺卿,摸了摸苍白湿冷的脸颊,那只半透明的手替他拭了泪“那就不去。”
“我以为你们会意气相投。”时
鹤春说,“要不是,那就不去,这有什么。”
死了的时鹤春依然琢磨不明白,扯了扯他的脸,很操心地念念叨叨“那你究竟跟谁意气相投”
秦照尘这人出尔反尔,过去还跟他啰嗦什么正人君子、管鲍之交,这就又矢口不认了。
时鹤春想不明白,但他一向不为想不明白的事烦恼。
时鹤春不飘了,伸直双腿舒舒服服躺在榻上,扯着秦照尘也躺下。
这是当初为了养被抄家的奸佞,秦王殿下紧急叫人重砌的暖榻,格外宽敞,躺个人都绰绰有余,几乎占了房间一半。
这样到了冬天,铺上被褥绒裘,就不会冷病到连起身都难的时鹤春,就能在榻上多扑腾几圈。
秦照尘慢慢伸手,把时鹤春抱进怀里。
眼前是深夜归家的故人,怀里只有一片冷寂,轻飘飘不含分量,森森鬼气冰凉如水。
秦照尘轻声问他的小仙鹤“怎么回天上去”
时鹤春还在念叨管鲍之交,被跳跃过远的问题问住,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秦大人问的是什么“等你好了,我就走了。”
秦照尘现在这情形,无疑称不上“好”。
袖子里随时揣着毒酒,自己住的地方黑灯瞎火,连暖榻也不烧,深居简出的秦王殿下,称不上一个“好”。
秦小师父很有慧根,听懂了,闭上眼轻声说“我还在拖累你。”
“”时鹤春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没有。”
时鹤春说好话哄他“怎么就不能是我放不下心算不上拖累,小师父,我们两个没谁拖累谁。”
秦照尘不睁眼,起伏不定的胸肋在这句话里悸颤。
他无法认同无法认同这句话。
有些事,当初想不明白,后来就明白了,时鹤春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做奸佞首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