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少年温絮白捧着脸端详,瞬间变得极不自在,耳廓通红,手忙脚乱地向后退开“干什么你突然”
“上好药了。”温絮白检查过自己的成果,点点头,把碘酒的盖子拧好,“以后不要和他们打架,你还小,会受伤的。”
裴陌一直最恼恨温絮白这种没脾气的样子,脸色马上变冷,甩开温絮白的手。
他气坏了,瞪着温絮白,还没变声的嗓子有些尖锐“你就愿意听他们骂你是个废人”
还是少年的温絮白怔在他面前。
夏日夜晚的风本来凉爽,这一刻却像是连空气也停止流动,无形的缄默熬着人的心火,只剩下秒针嘀嗒。
裴陌脸色涨红,他自觉说错了话,又拉不下脸道歉,咬牙别过头一声不吭。
温絮白朝他走过来,拉着他走出房间,一起坐下。
他们坐在月亮下的台阶上。
“不愿意”温絮白慢慢地说,“听到了,会很难过。”
他很少说这些话,因此连措辞也生疏迟疑,好像把这种想法说出来,本身就是什么完全不该做的事。
“像把这里剖开。”少年温絮白低下头,在胸口轻划了下,“把骨头抽出去。”
倘若得病之前,温絮白当真一事无成、浑浑噩噩度日,只不过是个吃喝玩乐的富家公子,这病或许还不至于这样叫他难过。
但温絮白不是这样的人,温絮白有自己的兴趣、自己的喜好,有很明确和稳健的目标,有期许着的未来。
这些全被一场病毁干净。
“这是我最怕听到的话。”少年温絮白向他坦诚最深的秘密,“我不想变成一个废人我会害怕。”
温絮白比任何人都更不想做个废人。
可他的身体注定会日渐衰弱,他会被困在房间里,困在病床上或许终有一天,他只能倚仗他人过活。
这是种极缓慢又极残忍的酷刑,少年温絮白长大成人,身体却逐渐衰弱,每活过一天,就离这个终局更进一步。
绝大多数时候,温絮白去找各种事做,让自己的注意力被填满,用以忘却自己正受命运凌迟。
裴陌又一次爬上二楼。
他实在找不到那个印章,当初的他既心虚又恼怒,随手就把印章丢掉,早忘了扔去什么地方。
温絮白现在已经死了,裴陌迫切地想要找到那个印章。
所以虽然极不情愿,他依然不得不把那些回忆粗暴地掀起来,不得不在回忆的过程里,承认许多事。
比如他那时其实极其后悔,甚至恐慌。
他宁可温絮白跟他吵,宁可看温絮白失望和生气,他变成了自己少年时最痛恨的那种人,无可救药,温絮白理当教训他。
可温絮白什么也没对他说、什么也没对他做,只是把摞得齐整的纸张留在一楼,连同送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裴陌盯着那个陈旧的笔记本。
庄忱这次记住了提前隐身,所以裴陌见不到鬼,裴陌只是像见鬼了一样,动弹不得,看那个笔记本。
他终于想起这东西为什么眼熟了。
十余年前,它被裴陌像战利品一样,扔在温絮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