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陛下既然记得他们这些老臣,他们这些老杂毛也该替陛下提携新人呀。
神宗让他一个堂堂二甲进士在吏部当了十年的七品小吏,太上皇喜欢搞制衡之术,对皇子如此,对朝臣也如此,一个吏部分了三个山头,每日斗得乌眼鸡似的,他不肯站队,就被摁在六品官位上反复蹉跎。
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把吏部给清了一遍,让他这个爬了半辈子的老东西做到五品的郎中,又找了太医给他巡诊。
他还有什么好怨的
哼
还敢指摘陛下,他看这些人是山猪吃不得细糠
见自己那老同僚还瞅自己,他拿起一块糕饼咬了一口,他可不是山猪。
因为心里实在高兴,林昀恒回家的路上还打了三斤的酒,买了五斤的猪肘肉。
他虽是五品官,俸银和禄米却要养着一大家子。
他本有一儿,三十多岁刚考上举人就去了,留下了妻子和两个孙女,林昀恒不忍心儿媳守寡,过了年就帮她另外寻了人家,长孙女到了年纪,干脆
坐宅召了婿,生了个一儿一女都姓林,小孙女从三年前就去了松园书院读书。
还有一个女儿,前几年死了丈夫,连着他外孙女儿一起被婆家赶了回来,加上他的夫人,一家七个女人盯着他和他那孙婿,平日里想要喝口酒都难。
“你是今日在路上捡了钱”
林昀恒的夫人王氏从他手里拿过了肉,又皱着眉说
“都已经入秋了,陛下赐下的扇子你怎的还拿在手里还不好好收起来,哪日被风吹坏了怎么办”
“嘿嘿。”林昀恒笑了笑,手上牢牢捏着扇子,“能得了陛下的赏,让我稀罕到过冬也是应该,今日陛下说要让太医给我们这些老杂毛巡诊,我听着高兴。”
王氏名叫王雀娘,操持一家子操持了几十年,自有那份声强势壮
“好呀,陛下要给你看病,你先喝上几斤酒把自己灌病了,顺便就让太医给你治了,也算是你占了陛下的便宜”
“嘿嘿,哪有几斤酒而已,再说了,可以让曼娘跟我一起喝呀。”
林昀恒笑得一脸讨好。
他嘴里的林曼娘就是他的大孙女。
“曼娘曼娘还气着呢今日焦家又寻上了门,要蕊娘把絮儿带回去。”
林昀恒的女儿林蕊娘当年死了夫君,被婆家焦家连同她生的女儿絮儿一起赶了出来。
焦家是那等捧高踩低的人家,前些年依附了六皇子的外家张家,恨不能给用鼻孔看人,六皇子先是出家后来自尽,张家也被逐出繁京,焦家自然败落了下来,每天低着脖子缩着膀子做人,见林昀恒升到了五品官在吏部又得了势,这就又贴了上来。
“曼娘与那等人生气做什么,赶出去就是了。”
“那焦家给蕊儿找了门亲事。”
林昀恒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然后呢曼娘没动手吧可别伤着自己。”
见他真的担心女儿和外孙女,王雀娘笑了
“没什么然后,正好索娘从松园回来带了朋友,是大理寺于娘子的妹妹,小于娘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说什么现在陛下允许立女户承家业,那焦家按律就该将絮儿她爹的财产交付大半出来,把焦家的人给吓跑了。”
“好。”林昀恒抚掌大笑,“这话有理等到那新的大启律修好,我还真要从焦家拿了钱回来给絮儿。”
王雀娘本以为于竹娘那话只是用来吓退焦家人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她连忙揪住了自己夫君的衣襟。
“以后真的可以女儿承袭家业”
“真的,不光可以承袭家业,陛下还说过,若是父母皆有祖产,随父姓者承父产,随母姓者承母产。”
王雀娘松开了他的衣襟,猛地一拍大腿
“也就是说,咱们不用跟你族里那些人掰扯,就能把家业留给女儿和孙女儿了”
左手拎着酒,右手拎着肉,王雀娘匆匆往家里走,完全忘了林昀恒的存在。
“蕊娘
、曼娘、索娘、絮儿、绵儿温酒烧肉,今日咱们娘几个好好乐呵乐呵”
被遗忘的林老头儿拿着扇子,扶着门框,好一会儿才自个儿把门关上了。
“得了,以后我这家门儿啊,是真的都是女子做主了。”
万俟悠能因为两个贫病而死的老吏想起朝中的小官小吏看病不易,自然也不会忘了自己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