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化开的江水,在冰排的缝隙中隐隐发黑发亮。
村子里有空的都来了,还有其他村子的人,刘发叫了几个经常一起玩的,还有邱鹤年,他们一起合伙,穿着水靴在浅水处撒大网捞鱼。
岸上也一片繁忙,刘发媳妇张罗着从车上往下卸东西,各家把自家的锅碗瓢盆都拿来装鱼了。
清言也不闲着,跟着一起忙活。
这边才把东西放好,那头只听刘发嗷唠一嗓子,几个男人已经合力把大网提了上来,往岸边一甩,哗啦一声网就抖开砸在岸上,里面数条大大小小的鱼不停翻腾。
清言他们赶紧过去,把鱼分成类放进容器里,倒上些水,不让它们死掉。
这么几次下来,清言看见邱鹤年的额头上已经有了薄汗,呼吸间都是白气。对方这时也在看他,朝他招了招手,清言就跑过去,接过邱鹤年脱下来的外袍,刚想转身离开,手心里就被塞了个小纸包,清言把衣袍叠好了找车上干净地方放好了后,把那纸包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两块糖。
他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就听见哗啦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男人浑浊的叫骂声。
清言朝那边看去,就看见王合幺正在骂一个瘦弱的上了年纪的哥儿,那哥儿刚刚应该是摔倒了,瓦罐摔在地上碎了,掉了一地的鱼,他自己身上也湿了一大片。
但他顾不上自己,用衣袖抹了把脸,慌慌张张从地上爬了起来,找了空罐子灌上水把那些鱼装上,鱼死了价钱就要少一点。
清言想过去帮忙,一只手拉住了他手臂,他回头去看,见刘安媳妇朝他摇了摇头。
那哥儿收拾好了鱼,又小跑着干活去了。
附近的人也只看了几眼,就没人再在意,各自忙各自的,一段小插曲就过去了。
鱼网得差不多了,大伙就一起把装满了鱼的罐罐盆盆的搬上车,固定好,拉到距离江边五六里地的市集上。
这会儿市集上全是人,往日里并没这么热闹,今天来的大多数人都是来买这头茬开江鱼的。
冬天在冰壳下冻了这么久了,鱼都饿得够呛,身上肥膘儿饿没了,乌七八糟的东西也代谢掉了,正是肉质紧实、味道鲜美的时候。
就算是平日里吃得多的鲤鱼、鲫鱼和草鱼,这时候吃起来也格外好吃。
像是嘎牙子、穿钉子这类的鱼,都是刺少肉多的,平时价格就较贵,它们的肉质更加的细腻,开江时吃起来更称得上是仙品。
男人们是网鱼和拉车的主力,这会都累了,卖鱼的活就交给了女人和哥儿了。
他们在摊位后面,眯着眼睛晒着太阳,边歇着抽烟袋锅,边瞅那几个媳妇张罗着卖鱼。
邱鹤年不抽烟,就只靠墙歇着,旁边有人跟他唠嗑,他就应两句。
他这人话不多,但交往起来就知道,大方也实诚,所以刘安他们有事没事愿意叫他一起。
邱鹤年这会儿心思没在说话上。
他面前不远处,穿得像个球一样的白嫩小美人儿忙得脚打后脑勺,脸蛋儿冻得红扑扑,应付客人讨价还价、称重、打包一气呵成,痛快又利索。没人了就趁机跺跺脚搓搓手,和旁边几个媳妇唠唠嗑,时不时一起大笑起来。
来买鱼的觉得他好看,都爱往他这问这问那,他也不嫌烦,脸上一直笑呵呵的。
阳光很暖,邱鹤年微微眯着眼,看见清言搓搓手,回头看了过来,目光相遇时,冲他甜甜一笑,又有人来买鱼了,清言转回头去招呼。
邱鹤年低下头,嘴角微微扯动,也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