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意拿起梳子慢慢梳发。
从入新居,崔姣一直服侍在陆如意身侧,日常洗漱虽不用崔姣亲力亲为,但崔姣常为她梳妆,崔姣做事手脚麻利,给她装扮也甚合她心,她还打过趣,以后要真嫁入东宫崔姣走了,她恐怕还不能习惯身边没了她。
可现在陆如意也能自己给自己梳头。
这世间,从来没有谁离不得谁。
“你的户籍是不是假的”
崔姣来时就已做好袒露的准备,道,“不是。”
陆如意一定,转过头看着她,听她艰难道,“那份户籍是太子殿下为妾造的。”
陆如意略有惊异,原来太子对崔姣有此情分,竟会为她造籍,大梁一直以来实行的都是租庸调,这税制是在户籍的基础上建立的,每一户均分到的田地都登记在册,朝廷依照田户收税。
造籍就意味着要给崔姣均出田地,既是太子为她造的籍,这田地自然也是太子从自己名下划拨出来给了崔姣,崔姣在东宫做了女官,她兄长是举子,皆不务农桑,但每年也该依户头征税,这税兴许还是太子替他们出了。
给田地还垫税赋,做到这份上,不论太子如何暴戾恣睢,至少他对崔姣算是疼爱的。
陆如意一阵心悸,如果真的放走了崔姣,太子岂会善罢甘休。
崔姣这时候心里反倒平静了,一点点陈述着过去。
“妾原是崔氏远支,爷娘走后妾被崔氏长房过继去,成了崔七娘,长房与张侍郎家有一桩未成的姻亲,但张大郎病故了,张侍郎家派人去清河要崔氏嫁女,妾代替崔三娘被送出清河,去和张大郎冥婚。”
长安有句关于冥婚的俗语,以骨同棺,共就坟陵1,冥婚是两个死去的男女成婚,崔姣是活人,活人嫁给死人,只能算望门寡,可崔姣说了是冥婚,那就是说,她被送出清河时,崔张两家都没想让她活着。
崔姣轻声道,“妾在来长安半路遇到了水寇,是太子殿下救了妾。”
崔姣的来历,最初就是这个传言,东宫有许多人都说太子英雄救美,崔姣是美人爱英雄,以身相报,如果不明就里,这听起来属实美好。
然而陆如意不知道这些,东宫来新居的下人都被提前交代过,嘴巴很严,崔姣与太子那些香艳都是忌讳,不能让陆如意这个未来太子妃窥见,陆如意从始至终都是被隐瞒的那个人。
太子不说,崔姣也不说,他们很默契,陆如意在时,太子只是太子,崔姣只是女官,背着陆如意时,崔姣是太子拥在怀中肆意怜爱的侍妾。
他们都对不起陆如意。
崔姣道,“妾来长安以后,被安排成为东宫内坊掌书,妾在太子殿下受伤时,学了一个月的马球,替他上球场打赢了襄王,妾也曾经以身为诱让郑孝饶暴露本性,大公主得以认清他的真面目。”
陆如意怔然。
崔姣还在叙述着,“妾曾求过太子殿下造籍,可太子殿下没有应允,崔氏迁
来长安久居,崔三娘找过妾很多次,让妾想办法带她进东宫,那时阿兄已被赶出崔氏下落不明,阿兄的名声也因他们坏尽,妾想挽救,只能答应帮崔三娘给太子殿下递信,当时他人在新居,是妾不对,也是崔氏不对,太子殿下生性孤傲,不喜陌生女郎近身,大抵是觉得妾与崔氏再来往,崔三娘还会登门侵扰他,最后才替妾造了籍。”
这里陆如意便思绪清明了,崔三娘是找来新居一回,说自己是崔姣的姊姊,崔姣才竭力否认,甚至拿出户籍来作证。
崔三娘果然是别有目的,能够厚着脸皮来太子新居,全然不将陆如意放在眼中,可见其野心不小。
太子应看出来她绝非善类,给崔姣造籍,也是嫌恶崔三娘,崔姣是太子暂时用着顺手的一颗棋子所以才能被留在身边,否则也会被他轰走。
“六娘子不必担忧,妾微不足道,太子殿下曾多番让妾记住自己的身份,妾不敢僭越,若有逾矩,太子殿下会毫不留情的杖杀了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