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九月,南边还是盛夏般炎热,让人恨不得日日泡在水池子里纳凉,但北地已经是快入冬的季节了。
大秦北境,云中郡,原本是赵国世代防御的匈奴,在一统六国后,成了大秦士卒驻守的边境。
匈奴人逐水而居,牛羊丰沛,听着好像日子过得潇洒又富足,但实际上论起生活水平,远远不能与中原的贵族相比,尤其是底层牧民,更是艰难生存,一旦天有不测,就要面临牛羊大批死亡、无力维生的绝境。
此时就只能挥刀南下,掠夺到足够的粮食才能活下去。但这一切对于边境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临近云中郡有一个小部落,只有几十个人,哪怕没有跟上大部队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部落。
塔拉是这个部落中的一个普通牧民,要说特别,大概就是几个月前跟南边来的商队做了一笔生意把羊毛高价卖给他们。
那笔买卖可真划算啊,只是用一些拿来垫脚都嫌臭的羊毛就换来了许多盐和布,还有一种吃了之后能治病的药草,每天放水里泡一泡喝下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拉不出屎。
塔拉披上一件皮袄子,才掀开毛毡走出帐篷,但即便添了一件衣裳,依旧被外面的冷风冻了一个哆嗦。
“这天气也太冷了,往年这时候都没有这么冷。”
塔拉抱怨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哆哆嗦嗦的往羊圈走去。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财产,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牧民在草原上安身立命的东西。
他仔细的数了数羊圈里的羊,一只一只数,从左边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数到左边,来来来回回数了三四遍,确定都没有问题才安心地回了帐篷。
帐篷中,他的妻子正拿着一块沾了羊油的粗布,来回擦拭他的刀。
“你回来了,炉子上给你留了马奶和饽饽,赶紧吃吧。”
塔拉走过去抓起饽饽和羊奶,坐在火炉边一边吃着一边暖身子。
“今年天气冷,等入了冬,天上飘下雪花的时候,又要有许多牛和羊要冻死了。”他目光深切的看着刀,一时辨不清是期待还是痛苦,“还有马匹和行装也准备起来,不知道今年单于会不会南下,不抢些东西回来,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的妻子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但这次却不大愿意了,“我们刚跟南边的商队搭上关系,换来的布和盐比跟着单于还多,而且还不用去战场上拼命。这回要是掺和进去,那边肯定不乐意再找我们。”
塔拉闻言叹了口气,三两口把饽饽塞进嘴里,喝干了马奶,起身拿下墙上的弓用力地拉了几下,像是在发泄郁闷之情。
“单于要人,我难道还能不去吗”
他想到藏在帐中的盐和干净柔软的布,将弓往桌上狠狠的一拍,往外面走去,“我去看看阿古。”
阿古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伙伴,从第一次射箭到第一次骑马,再到第一次跟着单于上战场,他们都互为臂膀,不
曾分离。
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也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
几个月前与中原的商人做生意,就是阿古拉上了他。
阿古的外祖母是中原来的女人,因为这个原因,他南下劫掠时都只抢东西不杀人。而且他还从外祖母那里学了南边的话,这次跟商队做生意,就是他在中间两边翻译。
也是多亏了他,这笔买卖才能落到他们部落头上。
能用最便宜的羊毛就换来这么多好东西,塔拉其实也不乐意去打仗,南下得来的宝贝都是上头贵族的,连抢来的漂亮女人也只有大人物才能享用。他们累死累活的拼命,多半只能得些糊口的粮食。
现在有更方便更安全的路子,谁乐意去过那种生活呢。
因为两人的关系亲近,两家的帐篷设立的位置也很近,连马都不用骑,小跑几步就到了。还没走到,塔拉就扯开嗓子叫起来“阿古,阿古,我来了。”
他几个跨步,伸手掀开垂挂下来挡风的羊毛毡就钻进帐篷,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极了,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这也是他往常做惯了的动作,根据以往的习惯,阿古会大笑着上来给他一个拥抱。
塔拉发出爽朗的笑声,张开双手做好了拥抱的准备,谁知以往习惯了双手却抱了个空。
他奇怪地睁开眼睛,用视线在帐篷里寻找阿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