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太后点点头,起身离开,往华阳宫太室去歇息,一时间华阳宫的东房中,只剩下成蟜与嬴政二人。
成蟜暗自打量嬴政,心中拨楞着算盘,大府寺人将公子成蟜推下水,导致公子成蟜溺水而亡,这大府身后,必然有人指使。
不过,此人必不是嬴政。如此粗暴简陋的伎俩,嬴政又堪堪从赵国做人质归来,合该不会用这般蠢钝的手段,便不知“自己个儿”到底还得罪了甚么人。
公子成蟜深受华阳太后的溺爱,表面上咸阳宫一杆子全都巴结着,实则这样的独宠不知多招恨,再者公子成蟜还是最小辈儿的楚派,这朝廷中的派系错综复杂,实难摘干净。
成蟜正暗自思量,没成想自己的眼神便被嬴政抓了一个正着,他连忙收回打量的眼神,奶声奶气的道“哥哥你饮水”
说着,仿佛一个皮球,踢开锦被,从软榻上翻滚的爬起来,端起一只木胎漆耳杯,还不忘了将羽觞插在杯口上做装饰,举着莲花手把的青铜斗,从鸟兽水觥中将清水挹取出来,小心翼翼的倒入大漆耳杯中。
嬴政接过耳杯,成蟜一刻不闲着,小地出溜儿一般从承槃中拿出两个果子,垫着小脚丫高高举起,脆生生的道“哥哥你吃果”
嬴政一手端着耳杯,一手纳着甜果,眯眼狐疑的看了一眼成蟜。
成蟜再接再厉,拍着软软的床榻“哥哥,你歇息”
嬴政没饮水,也没食果子,长久以来的戒心,让他不用旁人的物什,他心里头虽冷漠到了极点,面容却挂着微笑,仿佛阔别重逢的和善兄长。
温柔的道“哥哥还不乏,蟜儿大病初愈,合该多多歇养才是。来蟜儿,哥哥拍你入睡,可好”
成蟜重新爬上软榻,自己钻回被窝之中,正襟躺好,笔杆条直,把锦被拉到下巴。
嬴政坐在榻牙子上,比同龄少年宽大一些的手掌,轻轻拍在成蟜的身上,轻声哄道“蟜儿乖,睡罢。”
有一个想杀自己的便宜哥哥在旁,成蟜哪里睡得着他分明觉得,嬴政并不是想要哄自己入睡,而是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了事。
只是成蟜太困了,或许真是这具身子大病初愈,疲惫的厉害,也或许
也或许是从未有人哄过成蟜入睡,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都无人这般细腻温柔的哄过成蟜入睡,那低沉的嗓音,轻柔的触碰,都令成蟜起了不该有的“贪恋”心思,不由自主的沉溺在甜梦之中
华阳太后亲自恩典,令嬴政与成蟜一起去学宫习学。成蟜大病初愈,歇养了几日,今日便是嬴政头一次跟随成蟜去学宫的日子。
咸阳学宫不在华阳宫中,而是需要越过秦王日常处理政务的章台宫再往西一些,这一来一回,必然需要轺车辎车等等乘具。
嬴政准备好书囊,从下榻的偏殿出来,来到咸阳宫的公车署,立刻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看着眼前宫役为自己准备的轺车。
一辆局促窄小的轺车,毫无雕纹的车辕,朴素的遍身划痕,这些都不值一提,关键这轺车的伞盖竟掉了一半,分明是一只尚未修葺的破车,而今日正巧小雨绵绵,若是顶着这半面伞盖出行,还未到学宫,必然已经被雨水浇透。
负责轺车的寺人吊儿郎当的站着,浑身拿不起个儿来,仿佛还未睡醒,不雅的打着哈欠,显然是看不上他这个做质子归来的公子,因而这般乖张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