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开纸,只见上书“廷尉已前往朱雀,拘贺。”正是郗符笔迹。
旁边又有一行蝇头小字“不是助你,所欠生辰礼补上,你我两清。”
旁边又有几个墨团,是写至一半又被抹去的。谢澜安见信半点不急,反而举笺迎着日光,非要看个究竟,勉强辨认出五个字是
“他文乐山能”
谢澜安哈哈大笑,团了纸团,放了飞隼,转头对贺宝姿说“校尉信我,你先去谢府暂避风头。我这就入宫求见太后,先将你身上的欺君之罪销了。”
这便是贺宝姿女扮男装和谢澜安女扮男装的不同之处。
谢澜安之事影响甚广,但她至少不是官,律法便管束不着她,反观贺宝姿东窗事发,便很可能赔上性命。
天大的祸事在谢澜安嘴里,却也不过尔尔。贺宝姿眉开目霁,重声道“大恩不言谢,娘子救我全家,我以性命为报”
谢澜安再令肖浪带上骁骑兵,去往贺府,严防事情解决前官署去寻衅。
将分道时,她看看贺宝姿的头发,抽出自己头上的长玉簪,冲她拢拢手。
贺宝姿微怔,迟疑一下,就着她的手低头。
谢澜安指尖灵活地收拢女子一头乌发,帮她挽成个髻。
有时候万句剖心言语,不如一个暖心举动。足有五年未敢与生人接近的贺宝姿眼皮子轻颤,终于在此刻,放松了肩上的千钧重负。
原来不止有她一个与世俗扞格不入的女子,走在这条路上。
谢澜安挽得,抬目欣赏了几眼,满意地点头。随即乘车入宫。
“昨日主子过生辰,也未见笑得如此开怀”留下的玄白望着车舆远去,摸摸鼻梁,莫名跟着开心。
转眼看见贺宝姿,他真乐了。
贺宝姿若有所感,拾起地上长刀作镜,一眼望去,满心激荡的情怀都沉默了。
她头顶的那团黑鬏鬏,说士冠不像士冠,说女髻不是女髻,扎实实地扭成一团,倒是不怕钉钉子找不到锥子了。
谢娘子真是事事别具一格,深不可测啊。贺宝姿横刀如是想。
在谢澜安入宫以前,一大清早,庾洛神已进宫告过一回状了。
当时庾太后方盥漱毕,听侄女忿忿不平地说了半晌,扶着溱洧手背看她一眼,慢声问“哀家让你主持宴会,你便是这样用心的”
庾洛神声音一滞,赶上前搀扶姑母,眼里见了泪光,“侄女不敢邀功,但侄女操办筵席的规格,酒水馔肴,丝弦歌舞,并未亏待那谢澜安。只是一时兴致,想给宾客们助助兴罢了,没想到谢娘子非但不领情,还抢侄女的人,打侄女的脸面侄女失了体面不打紧,可侄女背后是姑母,她可有将姑母放在眼里啊”
庾太后神色莫明,“你待如何”
庾洛神足足恨了一宿。那个让她一想起心就痒的漂亮尤物,倔了这么久,还不肯让她上手,却敢胆大包天跟别人走
她早在进宫路上就想好了,此时轻声细气道“侄女受些委屈无妨,只是经此一事,不放心谢澜安的居心,有意替姑母试一试她。前几年,侄女便想要北城远郊拨云堡的那块地,建个汤泉别业,听说那堡中有座天然温泉眼,沐之可袪病清秽,想建成后孝敬姑母,受用受用。谁知那地主人脾性执拗,我出重金竟拿不下来。”
庾洛神眼梢留意着姑母的脸色,“正巧近日兄长送了一批昆仑奴给我,还缺个角抵操练的地方何不让谢澜安去拿下这块地她办成了,才证明对姑母言听计从。”
太后皱眉,“你可知,御史台近来颇有对外戚侵占民田的弹劾”
庾洛神忙道“那些酸腐之人的酸话何曾断过,姑母是女中英豪,主掌社稷岂可受儒生口舌掣肘姑母莫忘了,那谢澜安之前可是荀祭酒的学生,您要用她推进北伐大事,怎样考察也不过分啊。”
“住口”
庾太后却突然沉下脸,“洛神,哀家教与你听,儒士迂酸不假,却胜只知清谈的名士不知几何,若无儒士,谈何治国哀家视谢含灵,不同于你对待你后院那些燕燕莺莺。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相报,你不解事,这句话却总该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