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笑着的,言辞也是有礼的。钱有道偏偏就觉得不舒服。他皱眉道“还请周兄指点,我等遗漏了何处”
“那云中郡王,是先帝亲赐的郡王,已逝长公主的嫡长子,亦是当今陛下的哥哥。”周历雪说,“诸位莫要忘了,当初他都上断头台了,那镇抚司的蔺指挥使,还能拿着圣旨高喊刀下留人。”
他一双凤眼明亮地扫过突然僵住的同僚们“大家日后都是要同朝为官的,陛下到底是何心意,还得揣摩好才是。诸位说此言可对”
钱有道眉头皱得更紧“大丈夫读书立世,怎可只想着为官作宰当以匡扶天下正气为己任”
“就是周兄出生显贵,眼里便只剩显贵吗”
“世人都想出将入相可难道为了出相入将,周兄便不顾公理了吗要我说,周兄你这般身份,才是最该振臂高呼的那个”
周历雪任他们说着,面上笑容不减。只是等他们气势汹汹说得正盛,才又拱手朗笑道“可若陛下一个不高兴,剥了诸位的功名呢”
高声天道公理的人群突然一滞,嘈杂顿时化为寂静。
周历雪负手而立,依然笑得温和“我出身显贵,我心中清楚。陛下不高兴了,可是会剥除各位的功名的。那么诸位该怎么办呢联系天下同窗鸣不平吗。”
他说道此处,顿了顿,才又放轻了声音,很是温柔地补充道“可是陛下手里还有镇抚司啊那镇抚司的蔺指挥使与云中郡王,那可是拼着掉脑袋都要求情的交情。”
人群里,有人顿时白了面色。
“哦对了,我还要提醒诸位一句。我们山长与那云中郡王,乃是忘年之交。山长挚爱的桃花酒,便是云中郡王调出来的方子。他是个风雅之人,自然也擅这风雅之事。”
周历雪眨了眨眼“诸位今日这番话,若是被山长知道了,恐是不妙了。”
钱有道看着他笑吟吟的面容,只觉背后汗毛根根耸立,他咽了口口水,强撑道“怕山长惩罚便,便不写了吗”
周历雪将手一伸,做了个请势“那诸位请便。”
一群人面面相觑,竟谁都没敢说出支持的话。甚至有人已经悄悄将摸出来的纸笔塞了回去。
周历雪看着他们的模样,蓦地嗤笑一声“先前钱兄问我,我们在笑什么。我们在笑你们啊。满嘴天理公义,其实满腹都是算计。”
“今日见诸位同窗这般愤慨,我差点以为在那秦楼楚馆里写诗称赞那花魁善于吟诗作对的,不是诸位同窗了。”
周历雪轻声细语地扔下一道惊雷。
人群里登时有人跳起来“周历雪你休得胡言”
“哎呀,这时候忘了我出身显贵啦
是不是胡言,我倒也能将花魁请来,与诸位对峙的。”周历雪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我们周家人,敢作敢当。我敢请,诸位敢应么”
他负手立于人前,以一敌十却生生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还有那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不是才名满京城么”周历雪又道,“上一回停云诗会,诸位回来亦是夸了不少闺秀典范,咏柳之姿罢”
他说着又是一笑“诸位要写檄文讨云中郡王,找朝廷要说法以此这般,是不是得先问问他礼部尚书张叔礼,为何要教女子读书认字,行这大不道之事”
“这”
“周兄,今日我等同窗相聚于此,只是想谈论今日之事。论点之中若有偏颇,同窗自个辩论就是。你总是这般牵扯旁人,又有什么意思”
“我牵扯旁人诸位都将天下女子皆列为倒行逆施之辈,却敢大言不惭说我周历雪牵扯旁人礼部尚书张家的闺秀可以习文写诗,秦楼楚馆的花魁可以吟诗作对。偏偏是天下芸芸的普通女子,识个字便要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