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来人正要开口,就见景长嘉抬起手厉声道“退下”
王公公与哑巴侍卫齐齐低头,步履迅速地往后退去。
直到两人走出十来步的距离,景长嘉才收回视线,温声道“贯容,你不该来。”
“我不来,还真不知道你一心求死”周贯容急道“无咎,你万莫放弃,我们都在给你想办法。况且我看陛下我看他的意思,也并非是要你死的。”
景长嘉却笑“我哪有一心求死”
“那你又何必曲解他的意思惹怒了他,对你哪里有好处他现在可不是一心只听你话的好弟弟了”
这话一出,周贯容自己都惊了一瞬。
他看着景长嘉的神色,稳了稳神才压低声音,安抚一般地道“无咎,他毕竟是你一手带大,你与他的情分总归不一样。现下的冲突本就在预料之中,他只要你退一步,你便退上一步,又如何”
见景长嘉不说话,周贯容急急去拉他的手“无咎,你想想你一心想做的事业,你让人远去西域,你让人出海带回来的那些瓜果香料,你不是说有着大用你还未告诉我们该怎么用。”
景长嘉避开他的手,眸色温柔地看着他“都是食物,百姓自会发现它们的用处。”
“那你让人做的那些农具”
“我留了手札。”景长嘉打断他的话,“也早早寻了民间的工匠学习。没了我,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制作、运用。”
周贯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镇抚司狱光线昏暗,明明灭灭的光落下来,在人脸上落下起伏不定的阴影。景长嘉的一双眼隐没在那样的昏暗里,只有点点星子一般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是了,当今天子跟在他身边长大,他哪里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周贯容低声问。
“啊”景长嘉愣了一瞬,才又笑道,“没有。没有的。”
在他的预想里,他应该手把手的教会杨以恒该如何做一个决策者,而后他会慢慢的把自己的人都撤出来。
他会远赴大漠、深海、孤山,去那些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或许几年才会回来一次。但他会带着他发现的种子、人才一起回来,尽己所能的让这个世道变得好上一点。
他总以为杨以恒会支持他。
所以在他的猜想里绝没有镇抚司狱这么个地方。
“但你总该知道,他不想杀你。”周贯容轻声说,“无咎,就一步。咱们就退一步。”
景长嘉依然笑着,他看着眼前的朋友,认真地道“景无咎,可以死,不可以败。”
周贯容眉头紧皱,他死死盯着景长嘉,几乎低吼道“这不是在边关”
他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只紧紧握着景长嘉的手腕,哽咽道“你不需要做那个战无不胜的少将军你败了也不会死退一步活下来,有何不可”
景长嘉几乎是纵容地看着他发脾气,等周贯容说完,他才挣脱周贯容的手,动作轻缓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贯容,回去吧,别来了。”
周贯容还想说什么,可哑巴侍卫已经几步上前,一手抓住周贯容的手臂,一手做了个请姿。
常年握笔的书生不是拿刀侍卫的对手,他几乎是被哑巴侍卫拖着,离开了景长嘉的视线。
等镇抚司狱再次安静下来,景长嘉才长长、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
退一步就不会死了
景长嘉轻笑一声。
杨以恒或许是不会杀他,可杨以恒也最知道他厌恶什么。
他要把他圈禁在长公主府里终生不得踏出一步,这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也不仅仅只是圈禁在长公主府。
杨以恒或许只想他躬身低头,偏偏景无咎一辈子都没有弯下脊梁活过。
他绝不接受这个结局。可难道因此,他就要起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