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炭盆里蹦出星星点点火花。卫无忧和几位兄长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卫无忧蹙眉问城防现下如何
刺儿道“听南风说,城墙上弓兵和猛火油柜昨夜便备好,闸楼和吊桥也已经严加看管起来,必要时刻会予以毁坏,以防被匈奴人利用入城。只不过,护城河昨夜已随一场小雪冰封,只怕他们会有旁的渡河法子。
卫伉道“冰上行走同样艰难,这一点我倒是觉得不必担忧。只不过,来的竟然是单于亲兵,会不会连同单于本人都在匈奴大帐内
众人交换眼神之后,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卫无忧无意识捻着衣袖,重新落座之后,缓声分析“若伊稚斜单于在秋日之时,便预料到会有此一战呢明知乌孙要与我们里应外合,左右夹击歼灭他们,作为单于,怕是会舍命一搏。
“我若是他,便以匈奴大军主力为诱饵,将汉军和乌孙主力都引去西北侧草原上,再带着精锐骑兵突袭绕道南下,直取云中。云中向来是打开大汉边防要塞的核心口,自此便可挥兵过太原,再疯一些,说不准还会险中求长安。
卫不疑骂道“若果真如此,这不就是伊稚斜臭不要脸的,在模仿去病表兄的战术”
众人闻言,都禁不住有些来气。
先前已经说过,匈奴人“打草谷”,多以掠夺边境百姓,粮草和御寒之物为主,少有夺城入主的先例。
究其根源,还是与匈奴人游牧民族的本性特征有关系。匈奴人不善于学习和治理,建设对于他们来说,远远比不上掠夺来的收益更快。
卫无忧正是因为用了这种后世思维在思考,才会忽略了现下这种情况。
李陵也难得开口问“其余讯息呢,斥候可有探得对方多少人大将军他们如今到了何处匈奴那方的军旗是什么旗
刺儿被问的满头浆糊,挠了挠头,也说不上来,正急于自己嘴笨,南风后脚也赶来了。
他显然是从城下刚回来,长靴与劲装上满是泥泞风雪,掌心不知为何还带上了伤,全然未做处理,只搀扶着一人进殿来。
被南风扶着的人胸后已经中箭,箭矢头端是匈奴特制的,带了尖钩,虽然偏离心脏三分,却
也只是强弩之末,撑着回来亲口报信罢了。
卫无忧等人连忙上前,却也不敢围得太紧,只聚在他身侧,留出风口,又高声吩咐刺儿,快去请江齐和芙藻过来,提醒他们准备手术
刺儿应声跑出去,此刻那斥候却已经站不稳,在南风搀扶下踉踉跄跄躺在地上。
这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张脏脸,手上遍布厚重的茧子和裂痕。他抬手虚虚拦了卫无忧一下,笑容勉强又疲惫。
云中王一番好意,属下明白。只是生逢匈奴扰我国境,作为大汉子民焉有不闻不问,坐视退让之理。属下虽只是渺渺沙砾,今有报国之机,自然欣然乐往。
斥候小兵翻了个身,将忍不住上涌的血从嘴角抹去,其余的尽数吞咽回去,免得脏了云中王的殿
中。
他是从风雪中奔马一夜而归,原不该立刻就待在这么暖和的地方。可如今,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这个少年从未有如此清醒过,大约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他断断续续道属下夜探敌军,已确认此番,是伊稚斜单于亲至。此番大营中亲骑二千余人,不知后续是否还有支援。另外,单于身边有、有一汉人亲信,时常为伊稚斜出谋划策,听闻是长安这几年下令追捕的要犯,名为郭解。
这话一出,四座震惊。
郭解在逃,这二年间一直未曾寻到人影,没想到竟是逃出塞外,向匈奴人屈膝折腰了。
想到他曾在长安为自己费尽心机营造出的“一等游侠”口碑,几个小子都忍不住握紧了拳,骨骼发出不爽的响动来。
这样一来,卫无忧先前思路中想不通的地方便有了合理解释。
若单于身侧真有一人出言献策,险中取胜,便都说的通了。只是,卫无忧万万想不到,此人竟是郭解。
卫伉几兄弟还想怒斥郭解几句,但听斥候已经咳得沉了,有出气无进气,都安静下来,默默听他继续传递余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