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弓着身子,悄悄望了一眼。
公孙丞相到底是者了,临了闹出这么一出,已经焦头烂额;另一位则是新晋升上来的奉车郎,少年人一脸淡然,静静承受着陛下的怒火。
好半晌,公孙弘才低声道老臣有罪,此前确实未曾见过这七轮扇,想着独特新奇,便进献给陛下,谁知”
公孙丞相说到此处,回头瞧了一眼殿外。
门外长阶之下,此刻还跪着一名粗衣装扮的妇人。
这人正是献出七轮扇技法的女工丁媛,原本只是想用这小玩意,为襁褓中的幼子讨一点赏钱,谁知会成为今日这副局面。
行到这一步,丁媛已经没有了左右自己命运的机会,只能跪伏在
地,将身形缩得更小一些。
殿内。
刘彻扬眉,自然是听懂了公孙弘的弦外之音,脸色却因此变得更加阴沉。
见公孙弘依旧顾左右而言他,皇帝陛下没了耐心,索性挥手丞相身子老迈,不适合再每日上朝,不如先回府中静养一段时日吧。”
公孙老丞相无言以对,只得感激涕零谢过皇恩,麻溜滚蛋。
惹到皇帝陛下的人离开了,气氛总算没那般僵持。
刘彻吁出一口气,与霍光说话也随意一些起来吧,朕不叫你入榻,你就一声不吭陪那老匹夫跪着,真是个实心眼。你该多跟你兄长学学,就霍去病每次来未央言的德性,朕瞧着都替他害臊。”
霍光浅笑,起身入了侧面榻上,举手投足颇有几分行云之意。
“兄长常年练兵,粗放惯了,多亏了陛下理解抬爱,微臣感激,自当严以待己。”
刘彻看中的就是霍光这一份得体。
这个少年别看年纪小,阅历少,却总能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留在身边,当真让他省心不少。
皇帝陛下也不客气,径直问朕叫你去查的事情如何了
霍光点头,从衣袖中掏出纸册,呈给四喜都按照陛下您的吩咐,查证过了。这都是绣衣直指与臣在民间所见,不能代表长安城的全部,但此等风气不可小觑。”
霍光在刘彻面前,用词向来小心。
皇帝陛下还是头一次见这个少年如此慎重,他初时并未在意,唇角挂着笑,接过四喜递来的几张纸页,待翻看过一遍之后,脸黑成了煤球。
“好啊,底人奢冠服,私下里偷穿个丝绸也就罢了;倡优所佩叙环首饰竟敢类同皇后,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觉得,朕这个皇帝是个摆设啊”
霍光原是跟坐,闻言直起半个身子臣不敢夸大其词,但此事以小见大,越礼僭制的风气一旦形成,人人羡慕争做富商大贾,好逸恶劳,导致犁锄成为微末,才是真正的于我朝有害啊。”
若是卫无忧在场,只怕要给光光叔父吹个口哨喝彩了。
不为别的,就为还未成长起来的少年权臣,此刻已经有了超乎一般人的政治直觉。
a在小衣经济主导的社会下,一旦刺激了工商业的畸形发展,而导致农业在技术水平尚未进阶时流失大量生产力,后果可想而知
只能加速迎来政经和军事上的全面崩盘。
霍光这就是在委婉的给刘彻预告,若是对僭越礼制不加以约束,后期可能导致亡国了。
皇帝陛下生气,也有这层原因在。
经过文景之治后,整个上层社会都渐渐兴起了奢侈之风,包括丞相公孙引么,都喜好华服美裳,用花费大价钱寻来的吃食。
刘彻一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他自己就不算节俭,也不想被充满怨念的朝臣们约束,索性放他们同乐。
都是贵族,花点钱不搞僭越,没什么不可以嘛。
刘彻叹气,难得低头道“是朕倏忽了,忘记了民间对皇室大族的推崇模仿之心。”
霍光沉吟半晌,再开口陛下,今天下商贾致富之后,自然会求贵。富贵不过二字,却对多数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这也是从前屡次重罚偷铜盗币者,却屡禁不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