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前也都贴了新桃符。
早市那条街,照旧热气腾腾,包子馒头馄饨一律有卖,街上偶有闲逛的,走亲访友的,都在这边买些朝食。
一戴斗笠着缁衣的年轻男人在包子铺前停下,沙哑道“老伯,来两笼包子。”
“好勒”包子铺店家闻声侧头看了一眼男人,发现对方不仅将斗笠沿压得极低,半张脸似为了遮挡寒风,也用巾帛遮了大半。
但这寒冬腊月的,把自己裹得再严实都不稀奇,店家也没在意,掀开蒸笼盖子,白腾腾的热气瞬间冒出,他用那布着老茧的手,捻着烫人的包子飞快地往油纸袋里装。
远处街头忽地传来马蹄声,四五个官兵驾马从街头横冲而过,惊得两侧行人忙往两边散开,那男人也微侧过身,将斗笠压得更低了些。
待那官兵驾马奔远后,街边行人被马蹄溅起一身的泥点子,不免怨声载道。
包子铺店家也抱怨“这大过年的,官府的人怎还不消停”
与他相熟的早点铺店家道“听说是昨天夜里死了人,凶手是南三巷那边一地痞,贪人钱财谋害了人命,官府正四处拿人呢”
包子铺店家闻言唾弃道“新年大节里害人性命,那地痞丧尽天良啊”
他说着将装好的包子递给边上的男人,用帕子擦了擦手说“二十个钱。”
男人对他们的话题似半分不感兴趣,拿了包子,搁下一吊钱在桌上便转身离去。
包子铺店家取过钱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铜板。
他探头朝男人离去的方向看去,但街上人来人往,已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男人似对城中路况很熟,专挑僻静无人的巷道走,碰上有破皮无赖蹲点,瞧他可疑妄图跟上几步的,也被他几个拐弯便甩丢在那些错综复杂却又四通八达的巷道里。
行至一处荒废了多时的民宅,他左右看了一眼无人跟随,才推门而进。
侯小安听见动静,从破洞的窗户里往外看了一眼,才忙迎出来“二哥”
萧厉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带着些许苍白却俊逸依旧的脸,把包子递给他,说“拿去和我娘她们一起吃。”
这屋子破败得厉害,顶上的横梁断过一根,因常年无人居住,茅草盖的屋顶也破了几个大窟窿,抬头便能从窟窿里看见天,呼呼的寒风也从那破洞里刮进来,室内几乎没比外边暖上多少。
这是侯小安家的废宅。
因地方偏僻,房屋又年久失修,他家里人都死后,他折卖也卖不了几个钱,便一直留着当个念想了。
只是房屋久不住人,没了人气养着,这几年偏屋的墙都已倒了好几壁,院子和屋顶上也是杂草丛生,那些乞丐都不会选这地方当窝点。
从外边看着,这屋子里也压根藏不了人。
侯小安自昨夜被叫醒后,到现在一颗心都还是悬着的,他接过
包子问“二哥你呢”
萧厉重新戴上了斗笠,说“我还有事。”
屋子里铺了一层干草的地窖板却突然被人从下方撑起,萧蕙娘从地窖口探出半个身子,红着眼唤他“獾儿”
萧厉听得心中微涩,抬起头勉强挤出个笑脸,装作无事般叫了声“娘。”
萧蕙娘哽声问他“你去哪里阿鱼呢到底是惹了什么祸事若是先前那些钱财所致,咱们把房子抵了,加上娘这些年也替你攒的些钱,咱们能还上多少先还多少。”
他几个干娘也从边上探出个头来,连声说“是啊,阿獾,我们也攒了些体己钱的,虽不够你给我们赎身的那些,但应应急还是行的。你要是遇上了什么事,咱们一起扛,哪还有个迈不过的坎儿了”
侯小安闻言,积压在心口的那些情绪也尽数涌了上来,他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说“就是我也存了钱,我的钱就是二哥的,二哥你要我这就回去取。”
萧厉半低下头,幸得有斗笠宽大的檐挡着,才叫他藏下了那一刻面上的神情,他缓了一会儿,如平日里般痞里痞气笑了笑,说“不是钱的问题,阿鱼也没事,你们别担心,过了今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