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躺在医疗组的精神疗室里。他睡了一天,在一个角落有窗的位置,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细碎的阳光探进来亲吻他的面颊,纯白的被子覆盖身躯,他的胸脯在其下轻缓起伏,一眼看去像个油画般的天使。
但熟悉他的都知道,他绝不圣洁也不够悲悯,相反,他是个脖子上套着颈环的小恶魔。
李意睁开眼睛,他先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在塔的医疗组里最拥挤的就是精神类病房。
有人捂着头痛苦打滚,有人虚弱地扣着被角,也有人精神崩溃,抱膝坐在床上,癫狂地笑。
精神病院出身的李意发出感慨“好像回到家一样。”
床边的男人刚把书翻过一页,并不像往日那样敏锐,直到李意说话才抬起他的眼睛。
他戴着一对耳机,应该是免费发放的,颜色和设计都很简陋,却压不住人本身凛冽冷毅的气势。
李意咂了咂嘴,他在想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正常哨兵的听力大概是正常人的十到十五倍,而黑暗哨兵的精神力强度又要在正常哨兵的基础上翻个几番。
世界在戚南岐的感知里到底是多么喧嚣的样子也许一片树叶的落地不亚于炮火的轰鸣。
这样的人却会坐在吵闹的精神疗室病床边,皱着眉头,一副脾气很坏的样子等我。
其实他们关系的本质是魔鬼与神的交锋,戚南岐是那个就算自愿钉上苦刑架也要安抚魔鬼的倒霉神明。
俊美的神明合上书,张嘴开始刻薄“不到一周把自己弄进医疗组两次,你可真是个受伤的天才。”
“过奖,”李意裹着被子坐起来,他现在的状态近似一种肆意发泄后的酸软轻飘,如同踩着云朵,“我要喝水。”他颐指气使道。
戚南岐出去为他接了杯澄澈的温水,看着他仰头喝下去,突然问“为什么这么做”
看吧,李意舔了舔重新湿润的唇,只有戚南岐才会在他闹出乱子之后察觉他不是完全随心所欲做事,也不是随机挑个时间让人头疼,凡事皆有目的。
“这都怪你,戚南岐。我太好奇了。”
李意的手指点到了戚南岐胸前的塔组织徽章上,那是一枚用二维表现三维立体架构的图标,上半一个白三角,下半一个黑三角,然后用交错缭绕的线条表明精神力的存在。
这是塔组织最重要的三个部分哨兵,向导,和精神力。
“还记得吗你作息极其规律,吃饭从不挑食,每天除了为颠覆精神病院奔波就是看看书做做饭。我问你,这种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戚南岐也看着他,“为了守护。”
对,为了守护,当时就是这个答案。
李意那时候只隐隐约约察觉到戚南岐有一个他所没接触过的来处,等他来到这里,自然而然地把这个守护对象当做塔。
“我很失望,”李意支着头,神情有些兴致缺缺的灰,“原来你所守护的是这样一个几百人的,可爱的,像活在乌托邦里的东西。”
这里的人几乎全部都没什么大志向,他们只是想要一个稳定的谋生场所,每天做些力所能及的任务,为了活着而活。
凭他一个人就能干预大半个白塔的向导,这里简直是一座脆弱的积木大厦,轻轻一推,就要噼里啪啦地垮塌。
戚南岐问他“你感觉无聊了”
李意点头“对。”
有人过来给李意检查,这个头发毛茸蓬松还有些自然卷的男孩儿很听话地抬头伸手,轻易把医疗组的年轻女士惹得母爱泛滥,任谁都看不出来他有一个不安分的灵魂。
戚南岐又一次牵着李意出去。
周围的人看见戚南岐的神情是向往、尊敬和发自内心的拥戴,他们看着这位黑暗哨兵就像看着一个标杆,这需要漫长的声望积累。
他们没有回住处,进了电梯,一路向下。
这个方向李意有印象来过,他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白玉诃压来了这里,塔的底层,审讯室所在的地方。
他绕过审讯室,还没停下,继续往里深入。
守门的也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雷特向他们俩呲出一嘴鲨鱼牙“干嘛,日子太好过,想过来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