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茶本来买的就是凌晨的车票,春运的北京很挤,一群北上的飞雁总在一年的这个时候朝南纷飞,将这座繁华的大都市掏空了一半。
他在绿皮火车上摇了一整夜,终于到了站。老家没下雪,但很冷,刚下车扑面而来的湿冷糊在他脸上,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一路没有往城镇里去,而是去了更偏僻的城郊墓园。
前几年,县城改革,不能再像以前农村在自家地里建坟土葬,得像在城里一样买墓地。
梁茶买了一些熟食、水果,还有纸钱鞭炮,拎着一路去了墓地,很久没来了,他心里沉沉往下落,心口却发慌,每一步走上前都觉得脚下灌了铅一样。
他在两座紧挨的墓碑前停住,看着上面的照片,眼眶一下就酸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低声喊了声“爸妈”
梁茶将烤鸭、水果、饺子还有香烛点上,用个小火盆开始烧纸钱。
以前祭祖的时候他总是没心没肝,觉得迷信,而如今,笑里泛苦,却希望真的有神明,也真的有鬼神。
希望他爸他妈能听到他说什么。
梁茶低声絮絮叨叨了说了很多,最后在墓地管理员的催促下匆匆熄灭了火盆。这才自己抱着半冷的烤鸭扯了个鸭腿边大口大口吃着,塞满了一嘴,满嘴都是油,才嘟嘟囔囔地说“爸,妈,活着真的好难,真的好难,你们当初干嘛救我呢,我和你们一起走了得了”
“其实,其实我过的也还好,最近可能走大运了,人设了个人傻钱多的有钱人,经常给我钱花,就是脾气差了点儿,”他说着忍不住发笑,自说自话,“我真是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喜怒无常的人,前一秒还能跟你撒娇呢,下一秒就吓死个人。”
“不过嘛,可能有钱人都变态,他爸不喜欢他,他妈好像也没了,嗯,脾气差点我就迁就他好了。就是不知道这次回去他还要不要我咳咳,要不要我继续跟他混了。”梁茶差点说漏嘴,心里有点虚,转头看着他老爸老妈笑得开怀的照片,心里松了口气。
自己低笑了声,喃喃“还有,程程姐他们也很好,小舟也要上小学了,他可聪明了,以后肯定有大出息,我准备多攒点钱给程程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现在越来越卷啦,养小孩可费钱了。”
“对了,娄哥他我等会儿也会去看看他的,你们放心好了。等,等他从牢里出来了,我就和娄哥一起来看你们。”
梁茶啃完了半只烤鸭,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把祭品们收了起来,愧意道“这里不给放食物啊,反正你们也吃不到我就带走了,反正食物的味儿你们也闻了,香气和精髓肯定都被你们吸走了,我就带回去了。”
说完,他讪讪收拾着,背着包离开了。
他转道去了当地的监狱,在探监室等了好久,只有狱警出来,他当即期盼的眼神落空,没想到小叔还是不愿意看到他,这些年他来从来不愿意出来见他。
梁茶强撑着笑了下,转身离开。
殊不知在他转身的瞬间,才有个穿着狱服的男人远远地侧身深深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不舍和怀念。
旁边同样出来探亲的狱友见状,劝道“娄哥,你侄子年年来见你,你都不见,反而躲起来这是何必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咱们都已经在坐牢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