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曲巷,李好问一面走,一面听屈突宜介绍这平康坊三曲之地,得知这青楼建筑群之内竟也是有鄙视链的品貌俱佳的名伎多在二曲、三曲,往来的多是世宦子弟、王公贵族;而一曲则住着她们口中的“卑屑伎”,来往的大多只是寻常百姓、外来客商,或者囊中羞涩的举子、选人之流。
二曲、三曲亦略有区别,二曲多为独院别所,庭院幽深;三曲则是琼楼霄立,气象万千。此时方是正午,已是热闹非凡,三曲中的狭窄街道上尽是人头攒动。若是入夜时分,这里恐怕根本走不动路。
李好问与屈突宜急切不得,只能随着汹涌人潮向位于三曲正中的倚云楼缓缓行去。
一路上,李好问不断听见身边有人连声问“凤魁,楚凤魁今日见客吗”
那人啧啧赞道“读了今日的长安消息,才知道这楚凤魁色艺双全,又如此刚烈,连画在屏风上的小像都能手刃负心郎嘿嘿,今日俺一定要目睹芳颜。”
也有路人轻笑着揶揄“老兄,看看倚云楼前的这架势,你若是拿不出足够的缠头金,今日是断然见不到楚凤魁的。”
李好问在旁听见,忍不住皱眉。他开始意识到倚云楼在这件事上有“蹭热度”之嫌。
这令早间长安消息上的那篇报道显得“动机不纯”,借机炒作,可信度很低。
倒霉的郑兴朋离奇遇害之后还要被污名化,而这倚云楼恐怕正是推波助澜之辈。
李好问与屈突宜来到倚云楼前,叶小楼带着他的不良人们也赶到了。这位长安县不良帅依旧穿着他那身土黄色的流外官公服,雄赳赳上前,大声道“长安县来此查案,楚凤魁速速出来,本帅有话要问”
门前立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都上了些年纪,看似是鸨母一流的人物。其中一人听见叶小楼的话,双手往腰间一叉,冷笑道“长安县是吧”
“老娘告诉你,今日就算是京兆尹亲自来,不给缠头金,也休想见到我家莲娘”
叶小楼气往上冲,指着那鸨母的鼻子怒道“你”
女子却也丝毫不惧,轻轻一抖,脸上松松垮垮的皮肉往下刷刷掉粉。她妖娆万状地抖动着腰肢挑衅“来呀”
叶小楼反被她唬住了,紧抿着嘴,两道蚕眉怒冲冲地蹙着。
那鸨母越发得意,摆出一副“我们上面有人”的架势,气势汹汹地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叫我们万年县的帅爷过来”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界,以东是万年县辖区,以西是长安县辖区。平康坊正是万年县所辖,长安县的不良人要硬闯倚云楼确实不在理。
叶小楼无奈之际,一抬头,忽然见到李好问屈突宜两人的背影。原来就在他与妇人争执的时候,屈突宜已经往另一名妇人手中塞了缠头金,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了。
叶小楼一时间将后槽牙咬得咯吱乱响。
进门之后,李好问兀自在为那缠头金的数目咋舌,屈突宜却微笑向他解释“倚云楼在平康坊里经营多年而不倒,背后必定有人护着。”
“能不起波澜地见到楚凤魁,让她自愿说出长安消息不曾道出的真相这样比较好,是吧”
李好问点头表示理解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诡务司相对长安县的那项优势大概对于诡务司而言,能用钱摆平的都不算事吧。
提到“真相”二字,屈突宜仰起头,望着倚云楼内雕饰繁复的天花板怔怔出神,半晌,突然叹息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世间并无完人。但要我相信郑司丞会因为那样的缘由枉死,我根本无法接受”
李好问想了想也答道“查出事实真相才是对亡者最负责的做法。”
“是啊”屈突宜闻言精神略振,点头不再纠结,“咱们进去吧。诡务司将长安、万年两县压制了那么多年,在破案上可不能让那小子赶了先。”
两人刚刚进入倚云楼前庭,就听见一阵急促而有节律的鼓声与弦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