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掀起衣摆,跪在地上,俯身叩拜。
而呼延律只是抬起右手,在左边肩膀上拍了一下。
这是草原的礼数。
呼延律腰杆挺直,连弯都不曾弯一下。
相反的,他迅速地抬起头,用仅有的左眼,看见龙椅上坐着的是祝青臣和一个六岁孩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勾了勾嘴角。
哈,果然
李钺死了,现在是他的姘头祝青臣,带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在主事。
祝青臣捕捉到他面上促狭的笑意,也不打算轻易放过。
他转过头,询问旁边的官员“尔等昨日没有教草原使臣觐见规矩吗”
官员原本就对呼延律的行为颇为不满,如今接收到祝青臣的暗示,马上配合行礼“回太傅,昨日使臣一到,臣等便前往驿馆,尽心教了,只是”
“只是什么”
“阿尔泰大人聪慧,学得快,只是”
官员似有似无地瞥了呼延律一眼。
学会了的阿尔泰聪慧,没学会的呼延律,不就是蠢笨了么
呼延律变了脸色,还没来得及反驳,祝青臣的目光重新落到他身上。
“学不会我大周的礼数也就罢了,怎么连衣裳也不是让你们为使臣准备素衣丧服么”
官员又回禀道“衣裳也已准备妥当,不知为何,使臣今日不曾穿戴。”
祝青臣蹙眉,故意问“使臣因何如此打扮上殿可是不会穿衣”
又是不等呼延律说话,官员就假模假样地请罪“臣等实在不知,使臣不会穿衣,竟忘了教导一二,太傅恕罪。”
祝青臣摇了摇头“使臣切勿见怪,不曾派人教导使臣穿衣,是我之过也。使臣放心,待下了朝,我就派宫中太监侍奉使臣,一定教会使臣如何穿衣。”
“穿衣”二字,祝青臣和官员咬得极重,还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殿外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更别提站在一边的朝臣众人。
话音未落,朝臣之中就传出“扑哧”一声轻笑。
那人随后咬牙忍住,但是这种事情,越是想忍,就越是忍不住。
短短数息之间,又有好几声笑声传出来。
不会行礼就算了,连穿衣裳也要人教,草原就派了这样的使臣过来吗
呼延律脸色铁青,胸膛起起伏伏,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顺着他们的话,说自己就是不会
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愚蠢吗
辩解说自己不傻,会行礼,会穿衣
那不就等于大庭广众之下,低头认错了吗
就算他闭口不言,也会被当成是默认。
他没有路可选。
他早晨刻意穿上的草原皮袄,要给这些中原人一些下马威瞧瞧的着装,此时却变成了牢牢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祝青臣也知道这许多,但祝青臣还不想放过他。
祝青臣就想看他选,所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满殿寂静,都等着他答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延律始终不语,不知道是想浑水摸鱼,就这样混过去,还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祝青臣略一思忖,叹了口气“看来这位使臣连话都不会说啊。”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唉,好可怜,不想草原竟沦落至此,竟派了一个这样痴傻的使臣”
祝青臣扶着额头,偏过头去。
好可怜,好难受。
满殿朝臣,满脸动容,齐声道“太傅仁德,臣等敬服,但请太傅切勿伤心,保重身体”
他们一唱一和,呼延律终于忍不住了,朗声道“祝太傅,故人见面,你竟不认得我”
祝青臣转回头,目光在他面上轮转几番,蹙眉摇头,故作不知,问“阁下是”
呼延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那三次败仗,他将李钺和祝青臣视为死敌,日思夜想,连做梦都是将他们斩落马下。
听闻李钺驾崩,他当场仰天大笑,马上入宫请命,要来出使周国。
可是祝青臣竟然不认得他
祝青臣怎么能不认得他
他恨得牙根痒痒的死敌,竟然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仿佛他只是一只极其微不足道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