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
“好了好了,开玩笑。吃饭去了。”
段元棋知道季枝宜会跟在这两个字之后说些什么。
那些话换过措辞,换过句式,一次次或直白,或委婉地指正。
段元棋都听腻了,想也没想便再度提步,带着季枝宜往预约好的餐厅走去。
后者侧着脸最后看了他一眼,见段元棋实在表现得坦然,到底将唇瓣重新抿紧了,咽下了原本将会显得荒谬的答案。
段元棋订的是附近一家创意菜餐厅,最近刚升了评级,连带着室内的香薰都好像换了一种味道。
季枝宜以前常跟着段景卿来这里,大抵是更改了装饰的缘故,他在最初进门时竟觉得有些陌生,笼统地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眺远,问侍者能否换到outdoor的位置。
迈阿密的深秋不冷,偶尔还会叫人觉察到夏季的余热。
服务员将一盘柠檬鰤鱼同烤肉用的石块先后送了上来,看不见的热气烫得一旁透白的鱼肉都开始扭曲,浸在酸涩的汁液里,像是要跟着波纹摇摇晃晃地升起。
季枝宜的脸颊很快也铺上一层红晕,细腻地在皮肤上抹过几缕,说不清是因为热还是其他。
“要不要回里面”
“嗯”季枝宜正要去夹一块肉,被段元棋这么一问,稍愣了一瞬才答道“不用的,这里就好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
段景卿替他将肉烤好了放进盘子,季枝宜低头看了看那三片价值120刀的牛肉,有些心疼地说“好少。”
“那再加几份吧。”
段景卿将季枝宜的话当成了一句无心的抱怨,就像从来都没有往正确的方向考虑过。
对方这么说,他就当是嫌不够,于是给更多。
如同在对待与季枝宜有关的其他事物时一样,源源不断地奉上对后者来说无力偿还的一切。
说起来就连季枝宜自己都觉得可笑,他因为区区120刀就产生了莫名的悸动。
段景卿分明送过他更昂贵的礼物,可他偏偏就在这样寻常的一刻,将一直以来的依赖转变成了无以为报的爱。
季枝宜起初清醒地在心里笑自己幼稚。
然而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段景卿的纵容将就仿佛不断加注的催化剂,迫使那样怪异的情感发酵、分解,最后重新排列,成为隐疾般日益加重的独占欲。
季枝宜舍不得也抛不去,他在劳德代尔堡的每一处印象里都有段景卿。
温柔体贴的段景卿,克制守礼的段景卿,放任溺爱的段景卿。
还有,将他的年少心动全盘否定的段景卿。
枝枝,你该试着离开我,去尝试一些更年轻,更正确的感情了。
石块在季枝宜回忆的过程里冷透了。
他烤焦了第一块,又让剩下的两块夹着生留在了上面。
季枝宜去看段元棋那张和段景卿分外相似的脸,稍盯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崩溃地问“段元棋,你觉得这个肉少吗”
后者当然听不懂他的话外之音,看着季枝宜勉强撑起的笑容沉默了几秒,不算肯定地说到“那再加几份吧,我替你烤。”
段元棋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季枝宜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听段景卿说过的话。
可命运就是这样,在时隔七年之后,让顶着肖似面孔的少年,说出了一模一样字句。
季枝宜就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所有的情绪跟着回答一起哽在喉咙里,在很久之后变成一道压抑的,轻颤着的叹息。
他隔着风与不知何处飘来的草木香茫然凝视着段元棋,从段景卿离开的那天便开始酝酿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变成了餐巾上即刻就要干涸的洇湿的圆点。
“可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季枝宜哀郁地低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