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男孩转头抱着身旁男人的胳膊,童声清脆“舅舅,那个叔叔说脏话,不礼貌。”
靠窗处那位男人,五官深邃,矜贵清隽,正低头看着文件。绸质的黑色衬衫被男孩攥着,浅浅落了褶皱。
男人没有转头,像是隔绝尘世的艺术品,像是不会因世间琐事而低身入俗。
梁梦因没多看便收回了视线,只觉得此时场景分外荒谬。周遭人探究的视线,还有郑克新不依不饶的态度,她低眉叹了口气。
小孩子尚且知道脏话不礼貌,明显这个成年人并不察觉,还在彰显“有理走遍天下”的座右铭。
梁梦因清了清嗓子提醒说“郑先生,小插曲而已,揪着不放就不好看了。”
郑克新显然是不听劝的那一类人,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事情他会处理,转头指责小姑娘道“这是服务行业的基本准则,如果今天坐在这儿的是个孩子,如果不是一杯红酒,是一杯开水,一杯热茶,所导致的后果你们清楚,有没有好好培训”
有理有据且满是怒气,让人似乎找不到漏洞反驳,高级流氓便是如此。
梁梦因心已了然,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揉着太阳穴,已然隐隐不耐。
经理挺着大肚腩慌慌张张走来。
职场的基本准则,领导上来唱红脸,先点头哈腰道个歉,再对着小姑娘一顿痛斥。服务生委屈得立马哭了,捏着衣角鞠躬道歉。
人总是喜欢用自身最大的权限为难他人,劣性的根本。
“郑先生。”梁梦因再次唤道,她加重了音。
郑克新重复着刚刚的动作,再次示意她不要说话。
经理看了梁梦因一眼,然后给了解决方案“先生,您看这样可以吗今天这桌我们给您免单,之后一定会加紧培训。”
“我吃不起你这一桌饭”郑克新别头尬笑一声,“别说这些没用的,桌上还有女士在,赔我一件一样的就行了,对面是商场。”
郑克新往外看去,随后看着服务生“你很走运,我身上的牌子刚好有卖,两万三千八一件,小票在我包里,我不坑人,昨天刚买的。”郑克新说着打开包翻找,不到三秒手指夹着小票递出。
服务生吓得一哆嗦,这数字灌入脑子里时热泪滚滚,双眼红得更厉害了。
梁梦因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说“郑先生,一杯红酒不至于如此。一次干洗费也要不了这么多,况且,你都穿上了,哪有找人赔一件新的道理。”
餐厅经理素来都是圆滑的那一类人,惯用的坡下驴,此刻悉数施展,连声附和“先生,您看,这小姑娘刚大学毕业,一个月工资都没有两万,哪赔得起您这件衣裳。”
郑克新斜眼看过来“梁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社会本身险恶,出来做事哪有不为自己言行买单的。”
梁梦因被这巧舌如簧的男人怼得不知道说什么,准确来讲应该是,这人的道理总是用得不偏不倚。
从前合作她没发现这些,这一刻突然觉得,合作方私下人品也该好好审视才对。
“这位先生都说了桌上有女士在,这番作为,失了自己的风度是小,让梁梦因梁小姐跟着一起被看笑话,可不太绅士。”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梁梦因心头一惊,磁性中夹着薄荷的味道,仅仅只是一瞬便能将她拉回不太美好的盛夏。
耳中嗡嗡一片,手心冒出了虚汗。
压着心跳,梁梦因眼神拨开人群,从缝隙中去看窗口位置上岿然不动的男人。
黑色衬衫剪裁得当,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餐厅里偏黄的暖色调灯光,给他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霜华,连那丝质的衬衫都流动着幽幽的暗光。
男人轮廓英朗,鼻梁高挺,修长的手指抬了下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眸沉静深邃,却漫不经心。
他身侧的男孩被注视后显得不自在,小手紧攥着他的裤边,不禁又紧贴了男人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