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自个儿是个妖,活得很久,却还是看不透人活在世上的这些悲苦,尤其是当一些苦难是人自己的同类造成的。
薛清极似乎知道他略掉没说的是什么,并不觉得怎样,反笑道“原来如此。我也很稀奇,没想到当年的魂契竟能维持到现在我魂儿上你留下的印记已经没有了。”
“转世那么多次,早就没了。”严律哼笑道,“当年结契时动用了仙门掌事才知道的秘术,现在那玩意儿也已失传了,这种找魂儿的灵兽小辈儿都已不认识了。”
他说着又用剑指抚过右小臂上那块空缺,一只两耳竖起四爪乱蹬的小兽幻化而出,在黑暗中欢快地奔向另一张床。
薛清极抬起手,小兽温驯地在他的指尖停顿片刻,浅色荧光映在他的眼中凝成小块光斑,让他仔细看过后才融进他的皮肤。
“怎么这么多年,你捏出来的还像狗”薛清极忍俊不禁。
严律不耐烦道“滚”
“妖皇何必大动肝火。”薛清极无辜道,“既然已经失传,你又是怎么让这魂契维持至今的”
严律将烟头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抬手将空调温度调得更低,打着哈欠道“自然是有办法的,我有什么办不到的。睡了,明儿一早还得奔小堃村去。”
他说完捞过脚边被子,黑暗中窸窸窣窣地盖好,翻了个身背对着薛清极闭上眼。
这回他倒是睡着了,隔壁的呼噜声也没能阻碍他沉睡,睡前依稀感觉到薛清极还醒着。
屋内还有一人呼吸,他却睡得很快。
起先只是昏沉沉的梦境,后边儿又急速变换,梦到他在弥弥山上时午睡苏醒,头发被绑成了几股小辫儿,他气得在屋内乱走,喊钺戎来给他拆辫子。
钺戎的面容他早已记不清了,只能勉强回忆起个轮廓,依稀觉得还是壮年时的模样,那会儿妖并不需要收敛自身气息隐入人群,钺戎的双眸仍是竖瞳,见妖皇大人又被绑了小辫儿,乐得不行,咧嘴露出对儿蛇牙,被严律一把掐住脖子,差点儿把牙给掰下来。
他俩正在房内兄弟相残,走廊上转出个少年,像是刚练剑回来,俊秀的面孔仍有汗珠,眼尾的泪痣显得格外灵动。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严律又被编起来的头发,露出了然的神色,又移向快被严律掐死的钺戎,无视了对方求救的眼神。
少年一手提着剑走进来,钺戎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脚底抹油地跑了,临走前将拆辫子的任务转交给了提剑的少年。
严律气尤未消,一手撑着头侧躺着骂娘,少年却跟没听到似的,走到他身后端正地跪坐下来,将入门剑摆到一旁,伸手去撩严律的头发。
练剑的手擦过严律的耳廓,薄茧刮得他痒痒。他在梦里和少年交谈,少年轻声问他“我已拆了你十几根长生辫,你还会长命百岁吗”
梦里他理所当然道“给我编辫子的都死了我也会活着。”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这话好像并没让少年高兴,反倒引起他不知为何的不满,手下力道没把控好,扯得严律头皮一疼。
这疼顺着头蔓延开去,震动整个身体,耳边传来嗡鸣,渐渐又变成水滴滴落的声音。
滴答滴答,不绝于耳。
严律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还没分清梦境和现实,余光瞥到原本拉好的窗帘不知何时已被拉开,月光明亮,映着窗边站着的人。
站在月色下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低声道“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