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袖袍被夹着雪的风吹鼓,他像是跑在云端上,急着要下来,长发束冠,额前两鬓的碎发拢不上去,便被吹得飘散,发丝上沾着柳絮般的雪。
他跑得近了,离严律两三级台阶时停下,却并不说话,只盯着严律看。
那是和死在江边的青年极其相似的面容,只是更年少些,眸子如同融雪之水般澄澈干净,左眼眼尾生着颗小小的泪痣,紧抿着嘴唇,长眼睫上已落了雪,却仍一眨不眨地看着严律,倔得厉害。
严律已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梦中自己似乎是笑着说了句话,那十八九岁模样的青年紧绷的表情才缓缓松弛,略显柔软地笑了,眼睫上的雪沫凝成了水珠,落下来。
青年的模样迅速模糊,风雪逐渐盖过周遭一切,耳边忽然响起水滴滴落的声音。
滴滴答答,越来越大,其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天旋地转间只能听到这种持续不断的滴答声。
严律一个激灵,猛地惊醒。
他花了两秒钟才逐渐回神,认出头顶的天花板还是仙门的休息室,有隔光窗帘的遮挡,屋内昏暗混沌,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
高悬的心脏缓慢落下,严律轻微地呼出口气,重新闭上眼,却在下一秒又立刻睁开。
乌漆嘛黑的屋子里,除了他还有另一道呼吸声。
严律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按亮床头灯。
屋内被瞬间照亮,映出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
薛清极的双眼在灯光亮起时微微眯了眯,身体却依旧放松地依靠在椅子上不动,胳膊搭载扶手上,右手正把玩着严律睡前丢在床头柜的狗项圈,眼却看着严律,脸上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
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摸黑坐着个人盯着自己,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这事儿任谁都觉得是个恐怖故事。
严律抹了把脸,刚才还残存的困意全都吓成了白毛汗。
他不是毫无警惕,实在是这人进来的太无声无息。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薛清极终于开口“我睡不着。”
“我看出来了,”严律说,“你坐这儿瞅着我有什么用,学习学习我怎么睡觉的吗”
薛清极将手中的狗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这是何物”
严律这才瞧见对方手里捏着的是什么,皱着眉掐了掐鼻梁“养的狗脖子上戴的东西,现在都得戴个牌儿才知道是有主人的。”
薛清极略显惊讶“你竟然还养得了活物它在哪儿呢”
“死了。”严律把枕头随意立起靠在床头,语气中带着不经意的习以为常,“有什么不能养的,况且是它先跟着我,走哪儿跟哪儿,养就养了呗,又不差那一口吃的。”
薛清极沉默几秒,继而半垂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狗牌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颠来倒去“也是,你养什么都一样,跟着你你就养了。”
严律将台灯的光线调得更亮一些,不耐烦道“别说这有的没的,你不睡觉我得睡,要不你起开点儿别碍着我,坐这儿跟对着尸体哀悼似的,渗人。”
屋内此刻光线充足,严律转身过去找自己睡前放在床脚的裤子,身上的纹身暴露无遗,薛清极的目光扫过去,微微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