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华二年,夏,宋初姀十六岁。
建康繁华一片,她是建康城内家喻户晓的宋家女,亦是世家贵女之中翘楚。
彼时百花凋零,她于傍晚施粥归家,收到了一封邀帖左中郎家的小女儿邀她明日去城外的私园里品茗赏花。
宋初姀与她不熟,只隐约记得那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郎,只是两人从未说过话。
她不想去,可看到坐在堂中的祖母,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下。
于是第二日清晨,她没有去施粥,而是坐上了左中郎府邸的马车。
左中郎家小女儿名唤许如意,比她小一岁,很是活泼。
自她上马车起,许如意便滔滔不绝地与她说起有趣事儿,还时不时姐姐姐姐地叫着。
宋初姀对自己不熟的人总是无法太热络,只坐在她对面,一边感受着马车轻微的摇晃,一边秋风过耳一样听着她的喋喋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城门前缓缓停下来。
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谁家的马车,出城做什么去”
“许大人家的马车,尔等也敢阻拦”
“城中盗匪流窜,军中有令,特殊时期马车都要一一查验。”
门外人声音冷硬又不留情面,脚步声响起,马车车帘便被人猛地掀开。
宋初姀抬眸,对上裴戍冷漠的视线。
掀帘人也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她,表情微怔。
四目相对,很快又彼此错开,两人演技都是一流。
建康城内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没人知道裴戍住在宋初姀城东的私宅里,也没人知道他们会在深夜耳鬓厮磨。
就像现在,没人会将世家贵女与守城门的将士联想在一起。
裴戍很快整理好思绪“军中有令,还请两位女郎下车。”
宋初姀眸光微动,刚起身,却被许如意拽住了袖子。
许如意“何人的命令,难不成你觉得九华巷世家会包庇盗匪”
她刻意咬重了世家两个字。
“这是军令。”裴戍回答。
话音刚落,一盏茶杯猛地砸出。茶杯摔落在地,炸起碎片,飞溅到裴戍靴子边。
许如意全然没了刚刚与宋初姀说话时的天真活泼,语气高傲又不屑“不知死活的贱民,许府的马车都敢拦”
贱民这两个字如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响在每个守城士兵的耳畔。
宋初姀皱起眉头,忍不住去看裴戍。
裴戍却神色未变,岿然不动。
领头笑哈哈地走过来,敷衍地看了一下,挥了挥手道“放行。”
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离城门,守城士兵的表情却都算不上好。
领头打破僵局,不在乎道“你们都是刚来的,还没经过事儿呢。”
“天子脚下龙庭边儿,咱们算什么,小虾米都不算。”
“今日是许家的小姐明日就是王家的郎君,世家与咱们普通人这中间儿啊,隔着大沟呢。”
裴戍目送马车远去,抱刀靠在城墙上,沉默不语。
日头西沉,同僚前来换值,提了一壶好酒,一把塞给裴戍,示意他可以回家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