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对于弹钢琴的记忆,好像还是初二时那次严重失误,宁岁记得,当时聚光灯非常亮,温度也灼热,下面都是观众,她将前半段重复弹了三次,却依然想不起后面的谱子,觉得脸上也火辣辣的。
一闭上眼,旧日阴影仿佛再度袭来。
宁岁在来之前是背了谱的,但是站在台上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里发慌,感觉好像不那么笃定自己还能不能记得住了,想去书包里把谱子拿出来,又生生止住。
手心被微凉的夜风吹出些许冷汗,偌大的操场上,几乎就只有谢屹忱坐在台下,宁岁感觉自己胸腔里砰砰跳得很快,兀自平静片刻,才终于在琴凳上坐下,弯腰调整椅子高度。
调好之后忍不住侧眸看了一眼台下。
眉目俊逸的少年坐在下面,嘴角似带着浅浅的弧度,认真看着她。
宁岁就舒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黑白琴键上,定了定神。
没事的。要是弹错了再重头开始就好了。
这和以前那些比赛不一样,就当是在公共场合练琴,不要紧张。
宁岁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片刻才抬起手,试探着落下第一个音。
没想到这个钢琴还是挺大声的,宁岁深吸气,凝神压下心里的紧张,按照记忆中的旋律,慢慢开始演奏起那首已经练了一个月、算是比较烂熟于心的曲子。
一开始稍微有些僵硬,全身还是绷紧的,宁岁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琴键,左右手交替跳跃,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一不留神就出错。
然而随晚风轻柔地拂过,扬起她发尾,轻快的爵士乐也从面前这个巨大的黑箱子里源源不断地蹦跳出来,琴音愈发恣意流畅。
宁岁觉得自己好像渐渐沉浸其中,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处在怎样的环境里。
以前每一次上台表演,都被灼热的聚光灯打中,这次虽没有聚光灯,但她觉得,只要底下有谢屹忱在看着,有他在全神贯注地倾听,也像是有了光一样。
脑中只有1900和钢琴一起在甲板上荡来荡去的情景,宁岁弹着弹着,不自觉也开始想象那样肆意自由的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好像,越来越感觉到自信。
宁岁出神地放空思绪,指尖下音符也愈发松弛徜徉,似乎自然而然就流淌出来,旋律如泉水争鸣,叮咚作响。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错音,也没有忘谱。
宁岁感到异常惊喜。
原来,真正享受舞台是这种感觉。
应该是自由的,美好的,连灵魂也好像轻飘飘的。
不知不觉,整首曲子已近尾声。
宁岁从头到尾流畅地弹奏完毕,定定心心完成连续跳跃的下行和弦,最后一个音也收得格外漂亮。
一曲终了,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心里洋溢着喜悦,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很多年不曾有,宁岁迫不及待想跟谢屹忱分享她的心情,想告诉他,她做到了。
也许在其他人眼里,这可能只是一件小事,但对于宁岁来说,却有着全然不同的意义。
代表着和过去的自己重归于好,也代表着和解释然,放下内心深处的心结执念。
然而一转头,却完完全全地愣在原地。
路灯的光朦胧氤氲,在那圈光晕里,台下不知什么时候围坐了好多好多人。
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胡珂尔、崔娴、林舒宇、张余戈,还有瞿涵东他们。
基本上是她和谢屹忱在两校的所有共友。
此时都聚集到了这里。
周边甚至还有一些被吸引来的不认识的同学零零散散地坐着。
就这么挤着堆坐在离台子最近的草地上,彼此不拘小节地挨着对方,勾肩搭背,都仍保持着仰头沉浸在音乐中的姿态。
而最初的那个人此刻已悄然退到最后,就那么隔着段距离,一直注视着她。
宁岁眼前顷刻间模糊了一瞬,连指尖都是热得发麻的,她站起来,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时,台下忽地爆发出一阵极为热烈的喝彩和掌声。
有人在吹轻快的口哨,有人在笑,还有人手上拿着晚会发的荧光棒在摇晃。
张余戈几个捧场捧得几乎跳起来“弹得好弹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