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冽,侵肌入骨。
檐角下悬着的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泛着昏黄光影,凌乱洒落一地。
宋老夫人只当宋令枝是瞧见了什么不干净的玩意,急急喊人带进来。
一众奴仆婆子簇拥着宋令枝进屋。
暖香扑鼻,席上细乐声喧,不绝于耳。
宋老夫人揽着宋令枝坐下,又叫人烫了滚滚的热茶送上,哄着宋令枝吃了两杯。
“外头冷得紧,你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住。”
宋令枝指尖灼热,是羞的,亦是臊的。
宋老夫人不解,只当宋令枝是身子有所好转,不似先前那般畏寒。
她轻拍宋令枝的手背,温声安慰“如今正当年下,你往日又是个身子弱的,莫再随意走动,小心碰上那起子不该看见的,撞客了可不好。”
宋令枝心不在焉应着,一双如秋水眸子水光潋滟,纤长眼睫挡住眸底的心虚异样。
她倒不是怕看见什么,只怕被人瞧见。
唇角被咬破的地方还泛着丝丝缕缕的疼,手边长条案上的银火壶燃着金丝炭,热气无孔不入。
耳尖的绯红迟迟未褪,好像总能听见沈砚最后落在自己耳边的三个字。
粗鄙,无耻,下流,不要脸
宋令枝脑袋埋低,一杯热茶见底,也不见宋令枝抬头。
宋老夫人狐疑朝她望去,心下吃惊“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揽着宋令枝美人肩往怀里靠。
宋令枝遽然一惊,差点推翻身前的茶杯。
宋老夫人满脸堆笑“这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又或是舟车劳顿”
柳妈妈在身后笑着道“姑娘才刚回来,怕是累了。”
宋老夫人点点头,朝柳妈妈使了个眼色“去前头瞧瞧,老爷可还是在陪着严先生。”
柳妈妈应声告退,不多时又转了回来,说是严先生早早回院子歇息了,如今前厅只剩老爷。
宋老夫人颔首,扶着宋令枝的手起身“那我们也回去,入了夜,这天越发冷了。”
宋令枝仍是住在临月阁,雕梁画栋,金窗玉槛。
博古架上供着一方墨烟冻石鼎,另有一株一尺多高的红珊瑚。
白芷伺候宋令枝卸妆净脸,笑着朝她道“这红珊瑚是钱家送来的,老爷书房也有一株。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钱老爷的喜好还是从一而终。”
钱家同宋家一样皆是经商世家,钱老爷爱珊瑚如命,家中珍藏的珊瑚有上千株。
宋令枝好奇“我记得他家往日也不常和我们走动,怎么如今连珊瑚都送上了”
白芷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想来是有事烦我们老爷。”
宋令枝不以为然。
不想第二日白天,钱家又一次登门。
前院花厅满满
当当堆了好几个大箱子,皆是钱老爷从四处搜寻来的舶来品,还有深海珊瑚。
钱老爷满脸堆笑,同宋瀚远称兄道弟。
宋瀚远一头雾水“你这是做什么”
钱老爷叠声长叹,抚着银白发须道“还不是为了我家中那个逆子。”
他笑盈盈望着宋瀚远,“我听闻,令爱从京中回来了,还同贺公子和离了。”
宋瀚远面色一沉,凝眸戒备“两个孩子有缘无份罢了,我们做长辈也不好插手。只是这事我并未声张,怎的如今你也”
钱老爷拍拍宋瀚远的肩膀“宋兄莫怪,我此番上门,纯粹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幺子。不怕宋兄笑话,这孩子虽爱玩,却肖极他祖父,自幼在经商上颇有造诣。”
宋瀚远眼中疑虑渐深。
钱老爷眼睛笑没了缝“我们两家又都是经商的,若是结成亲家”
临月阁中。
“提亲”
宋令枝猛地扬起眼眸,手中的簪花棒差点掉落在地。
铜镜前的女子薄粉敷面,冰肌玉彻。
难得今日天放了晴,日光氤氲浅薄。
宋令枝鬓间挽着一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簪,玉珠莹润硕大,在光下熠熠生辉。
白芷双手捧着黄花梨锦匣,青缎袱子垫着一方透亮润泽的暖玉。
那暖玉竟有拳头大小,红如晚霞,绮丽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