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翻至首页,两眼一黑,只觉心中的猜想又明朗两三分。
那是,她落水昏迷的日子。
册子陆陆续续写了两个多月,孟瑞来宋府为自己看诊,亦是两个多月。
再往后翻
眼盲发作,针灸半个时辰,不曾用药。
眼盲发作,针灸三个时辰,伴有头晕目眩,不曾用药。
昏迷半日,眼盲发作,不曾针灸,不曾用药。
往后数日,皆是如此。
满纸满纸都是“不曾用药”。
最后一回记录,亦是五日前。
宋令枝心神恍惚,蓦地想起先前曾听下人说,圣上这一个多月都不怎么上朝。
不曾上朝,是因为眼盲吗
宋令枝不敢想,沈砚那样高傲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可能会眼盲
她心中惴惴不安,跌坐在榻上,忽而明白孟瑞这些时日心事重重是为何。
宋令枝心神不安。
白芷战战兢兢“姑娘,这册子可是孟老先生遗落的”
宋令枝心不在焉点点头,目光低垂至指尖。
她该打发白芷将册子送还给孟瑞的。
可话到嘴边,宋令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雨声淅沥,清寒透幕。
宋瀚远今日设宴款待孟瑞,宋令枝以身子不适为由,并未出席。
雨雾朦胧,她坐在楹花窗前,望着院中的缥缈雨色,天色渐暗,府上灯火通明,独宋令枝房中并未掌灯。
她也不许外人进去叨扰,只只身一人,倚在窗前听了两个多时辰的雨。
雨幕清冷,空中雨丝摇晃。
秋雁和白芷二人远远站在廊檐下,盯着窗前的宋令枝发愁。
秋雁忧心忡忡“
你说姑娘今夜是怎么了,不吃不喝,也不让我们和老夫人回话,这万已有个好歹”
白芷眼疾手快,捂住秋雁双唇“呸呸呸,净说不吉利的话,我们姑娘如今否极泰来,定会平安无虞的。”
秋雁自知失言,忙忙捂住嘴。
秋雨萧瑟,满园悄然无声,耳边只有雨声落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紧阖的槅扇木门终于推开,宋令枝信步踏出暖阁,她声音轻轻“孟老先生可还在前院”
前院花厅。
细乐声喧,丝竹悠扬。
一众奴仆遍身绫罗,双手捧着美酒佳酿,在席间穿梭走动。
孟瑞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通红,踉跄往外走去。
立刻有奴仆婆子跟上。
他挥挥手,屏退跟着的奴仆,跌跌撞撞往园中走去。
雨水冰凉,落在孟瑞肩上,他仰头,雨珠顺着眼角往下滑落。
孟瑞拂袖,松垮的袖子抚过眼角,不知擦去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宋令枝找到人之时,孟瑞正坐在檐下栏杆边上,隔着雨幕,同一株芭蕉哭诉。
“三皇子,臣、臣对不住你。”
孟瑞双眼朦胧,泪如雨下,哀哀戚戚。
恍惚间,他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雪夜,看见沈砚跪在茫茫大雪之中。
雪花落在他肩上、落在他眉眼。
身上唯一御寒的鹤氅被玄静真人以挡灾二字收走,稚童单薄的身影在雪中瑟瑟发抖。
“臣该、该拦下那个天杀的道士,不该让您吃下销金散。”
“命格,该死的命格。”
“您是天潢贵胄,才不是什么挡灾、挡灾之人。”
“臣又食言了,又没治好你。如今、如今玉寒草、玉寒草没了。”
孟瑞显然是吃醉了酒,抱着芭蕉嚎啕大哭。
秋雁和白芷面面相觑,听不懂孟瑞所言何意,唯独宋令枝怔怔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