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空中雪花渐渐,朔风凛冽。
一众宫人手提羊角宫灯,垂手侍立在步辇前。
冷宫悄然无声,长而窄的夹道上,云影横墙。
沈砚面无表情,颀长身影立在冷风中,萧瑟漆冷。
凛冽寒风自他耳边呼啸而过,雪珠子迤逦在长袍之上。
忽而空中传来一声爆竹之声,遥遥的,可见礼花冲上天,花团锦簇,如花美眷。
隔着巍峨宫墙,似乎还能听见护城河上百姓的欢呼雀跃,振臂高呼。
除夕夜,团圆夜。
夜色亮如白昼,光影落在沈砚眼中,照亮他一双幽深晦暗的眸子。
半张脸隐在礼花的光影之下,忽明忽暗。
攥在手心的青玉扳指缓缓松开,仰头望,四面白雪飞扬,雪珠子簌簌。
在海神庙前,沈砚也曾同宋令枝共赏礼花。
那夜秋风乍起,满天亮光落在宋令枝眼中,一双杏眸盈盈如秋水,灿若星辰。
娇小纤瘦的小手落在沈砚掌中,宋令枝轻声侧目,悄悄同沈砚说她向海神娘娘求的祈福,也求沈砚不要为难她的家人。
火树银花,隔着白茫茫雪雾,沈砚好似又一次看见了宋令枝。
雪花洋洋洒洒。
倏地,那张顾盼生辉的笑脸骤然一变,宋令枝唇角的笑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掩在海水之中,麻木冰冷的容颜。
她说“沈砚,我很怕冷的。”
心口急促,忽而涌起一股撕心之疼,眼前恍惚,沈砚脚下趔趄。
他一手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跪在地上的岳栩一惊,忙不迭从地上站起“陛下”
空中礼花燃了又燃,厚厚雪地上只留下两道脚印,是宫人抬着步辇留下的。
雪落无声。
正月爆竹连连,宋令枝这日醒来,只觉窗外天光大亮,纱屉子罩着,隐约可见园中满地日光。
青纱帐幔挽起,掐丝掐金银铃在空中晃悠,登时,东次间转悠出一人。
白芷本还临窗做着针黹,瞧见宋令枝醒了,忙忙唤丫鬟进来,伺候宋令枝盥漱。
青盐漱口,宋令枝好奇往外张望“可是天晴了我瞧着外面亮了许多。”
白芷抿唇笑“哪里是晴了,这雪连着下了一整夜,如今足足有一尺多高呢。这不,秋雁那丫头今日还在外面玩疯了。”
说笑间,猩猩毡帘挽起,秋雁俯身,笑着进屋“谁玩疯了,白芷姐姐尽胡说。”
秋雁一身绿绫弹墨夹袄,眼角肩上还有雪珠子,可见雪是真大。
她行至熏笼旁,直至身子烤得热乎,才扬手唤丫鬟进来。
黄花梨漆木锦匣掀开,竟是雪做的白玉兔子。
秋雁眼睛弯弯“姑娘瞧瞧这兔子,奴婢可是做了好久的,手都冻红了。”
她摊开掌心,果真十指通红。秋雁笑着抬眼,笑意自唇角一点点消失。
暖阁悄无声息,白芷瞪圆眼睛,拼命朝她使眼色。
从平海岛回来,宋老夫人勒令府上上下不得提起平海岛半个字,便是弗洛安,也要三缄其口。
宋令枝醒来后,也曾问过魏子渊,只是白芷和秋雁一概咬牙说不知。
白雪在匣中融化,一点点化成晶莹水珠,秋雁半跪在宋令枝脚边,半张脸贴在宋令枝膝上。
“姑娘,奴婢错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
秋雁眼眸低垂,满脸的愧疚不安,“奴婢不该”
锦匣捧在手心,宋令枝声音低哑“他还好吗”
秋雁为难“姑娘,老夫人吩咐了,不能同姑娘”
宋令枝冷声呵斥“那我亲自去问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