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叠翠,竹影参差。
不大的农舍前,一人着石青袍衫,负手而立。
身影颀长,眉目清朗,和身后破败不堪的农舍格格不入。
魏子渊脚边跪着一人,身影单薄瘦小,这原是闲云阁伺候的一个小厮。
往日他也不大管事,只在二门伺候。有回当差生病睡过时辰,恰好那日又是府上设宴,差点误了大事。
寒冬凛冽,小厮瑟瑟发抖跪在枯井旁,额头嗑出血,只求大管事莫赶自己出府。
魏子渊恰好路过,遥遥朝小厮望去一眼。人人皆知他是宋令枝身边伺候的,哪敢拂他的意,当即将小厮放了,连罚的赏银也免了。
小厮对魏子渊感激涕淋,恨不得为他做牛做马。
闻得魏子渊跟着苏老爷子来山上,小厮得空也过来,或是为魏子渊送些膳食,或是替他传话跑腿。
后来魏子渊见他为人老实本分,偶尔也会让他送来当铺的账本。
这当铺是魏子渊自己名下的,虽说比不得宋家家大业大,然这小小铺子每日的利银却是不少。有时候一个月的利银,寻常人家一年的俸禄也赶不上。
魏子渊垂眸,一目十行掠过账本。
小厮垂头,絮絮叨叨道。
“先前那药柳妈妈收下了,说是用得极好,如今也不大咳嗽了。还说管事的真真有本事,才跟了苏老爷子这么些天,竟连她那陈年旧疾也治好了。柳妈妈还夸管事有心呢。”
魏子渊一言不发,一双琥珀眸子淡淡,望不见多余的情绪。
小厮早对此习以为常,又挑了府上几件要紧事告知“前儿柳妈妈陪宋老夫人去金明寺,还说待管事回去,要派你去明懿山庄陪咱家姑娘。说姑娘一个人在山上,难免管不过来。若有管事在,也好帮衬些。”
魏子渊那双琥珀眸子终有了动静,他转首,视线淡淡落在小厮脸上她,来信了
小厮挠挠脑袋“这小的并未听人提起,不过近日姑娘倒是给老夫人送来好些经书,老夫人还夸姑娘孝顺。”
小厮羞赧一笑,“前儿老夫人去金明寺,也是为的姑娘,说是替姑娘在送子观音娘娘求了签。”
日光渐渐从魏子渊脸上褪去,少年一整张脸隐在阴影之中,晦暗不明,不再接话。
也幸好他往日皆是这般冷淡性子,小厮也不觉奇怪,依然自说自话。
只说再多,也不再见魏子渊接话了。
半晌,小厮告辞离去。
空荡荡的院落又只剩下魏子渊一人。
竹篱亘在院前,院中麻雀三三两两,围在一处啄食。
不多时,苏老爷子午歇起身,他虽上了年纪,身边却不要多余的人伺候,事事喜欢亲历亲为。
净脸的水魏子渊早就打好,搁放在门口的长条椅上。
苏老爷子洗完脸醒醒神,余光瞥见蹲在后院劈柴的魏子渊,笑着朝外喊了一声
“子渊,你来。”
在山上陪苏老爷子的日子安静平和,魏子渊每日除劈柴烧水做饭,其余时间,苏老爷子都乐得手把手,教魏子渊认药。
以及,为魏子渊的口疾寻药方。
唤魏子渊前来为自己研墨,苏老爷子提笔在纸上写下药方“这是我在古籍上瞧见的方子,如今那些药饵你也认全,拿着方子自己去茶房抓药,若是缺什么,自己去山上采便是。”
魏子渊颔首,双手捧着去接。
薄薄的一张方子并未落在魏子渊手上,苏老爷子满脸堆笑,只笑着看魏子渊。
魏子渊双眉紧拢。
薄唇轻张,嗫嚅好几回,魏子渊终开口,无声道了一个字是。
那方子终从苏老爷子指尖松开,落到魏子渊手上。
这些时日,苏老爷子翻遍古籍,为的都是魏子渊的口疾。等闲医者皆道魏子渊这病没得治,苏老爷子偏不信邪。
日复一日翻阅古籍,抓药煮药,还要魏子渊改了那手语的习惯。便是说话无声,只能做做口型,那也得用嘴。
落日渐沉,日薄西山。
红日倚在山峦之中,日映红霞。
魏子渊回首,夕阳照不见的地方,苏老爷子佝偻着后背,他一手捶着腰,一手掩唇,轻轻咳嗽两三声。
踟蹰之余,魏子渊转身,踱步至苏老爷子书案前。手指在空中比划一二,而后又放下。
魏子渊双唇轻动,很慢很慢为、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