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蒙蒙,乌木长廊掩在烟雨之中,沈砚默不作声,拂袖离去。
岳栩亦步亦趋跟在沈砚身后,一手撑着油纸伞。
他既擅用毒,自是知晓坠仙丹的厉害,若是寻常医者,根本辨不出,也无解药。
雨水溅落,不多时,青石板路水雾泅湿。
沈砚走得极快,玄青袍衫在风中拂起又落下,心口忽的疼痛难耐。
青玉扳指紧攥在手心,红印显而易见。
左手手腕处,亦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沈砚垂目,如烟雾眼睫低垂,白净手指轻抚过那道伤痕,沈砚眼中掠过几分狠戾。
坠仙坠仙,无人比他更清楚坠仙之痛,百爪挠心,似有千万蝼蚁钻心刺骨。
心口又一次泛疼,沈砚捂着心口驻足,雨雾笼在他头顶。
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手腕上的旧伤好像也开始泛疼。
岳栩慌张上前,紧缩的瞳孔暴露了他此时的焦急不安。
他赶忙上前扶住“主子”
玄青衣袍染上雨雾,沈砚抬手,双唇阖动,尚未来得及发出只言片语,倏地眼前一黑,沈砚整个人直直往后倒去。
耳边只剩岳栩的惊呼“殿下殿下”
殿下
思绪纷杂错乱,沈砚双眉紧皱。
隔着雨幕,他好像看见了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朝自己叩拜,拥自己称帝。
他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陛下万岁万万岁”,
眨眼脑海又晃过宫中夹道,日光恼人,宋令枝一身素白绵裙,福身请安“见过陛下。”
脚下趔趄,沈砚再也撑不住,意识混沌的前一瞬,他只能听见岳栩紧张的呼声“殿下”
怎么是殿下,他不该是陛下吗
烟雨淅沥,金明寺的钟声遥遥传来,空中梨花香交叠。
沈砚彻底没了意识。
临月阁院中乌泱泱的一地,侍女垂手侍立,有胆大者踮起脚尖,悄声往里张望。
那窗纱乃是秋香色,远远望着,似碧玉环佩。
暖阁内,紫檀嵌玉屏风立着,一着深色长袍的老朽坐在太师椅上,手上拿着一方眼镜。
红绫裹着的锦匣内放着一颗棕色药丸,大夫凑近瞧,半晌,终收回眼镜。
他朝宋老夫人点点头“看着和医书所记一样,应当是还魂丹没错了。”
众人长呼口气,眉梢眼角雀跃尽显。
白芷和秋雁喜极而泣,这么些天,两人的眼睛都哭得红肿,如杏仁一样。
相互挽着手,秋雁声音哽塞“太好了太好了,姑娘有救了。”
满屋子的人悄悄拿丝帕拭泪,独上首的宋老夫人皱着眉,命人备下赏银送走大夫后,宋老夫人拄着沉香拐杖,面上忧愁不堪。
柳妈妈取来青缎引枕靠在宋老夫人背后,她轻声“老夫人,这还魂丹找着了,你也不必再忧心,方才大夫不是说了,只需半个时辰,姑娘便可转危为安。”
那还魂丹是宋老夫人散尽好些家财换来的,价值连城。
宋老夫人捂着心口,满是皱纹的一张脸愁云惨淡“不知怎的,我这心总觉得不安。”
柳妈妈温声宽慰“想来是这几日累着了,老夫人何不唤大夫前来瞧瞧”
宋老夫人叹息“倒不是为着这个,罢了,瞧瞧枝枝去。”
帐幔挽起,宋令枝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孱弱苍白。往日那双能说会道的眼睛紧闭,薄唇紧闭,血色全无。
腕上的脉象虚弱,宋老夫人挽着宋令枝的手,眼中垂泪。
柳妈妈捧来锦匣,又命白芷端上温水“老夫人,老奴伺候姑娘用药罢。”
那还魂丹躺在红绸之中,宋老夫人轻瞥一眼,淡声“我来罢,你扶着姑娘,仔细别让她叫水呛着了。”
柳妈妈依言照做。
园中雨丝飘渺,众人目不转睛,恨不得目光穿过屏风,去看那还魂丹的妙处。
倏然,园中一道青灰影子掠过,魏子渊疾步如风,穿过影壁,唬得檐下的丫鬟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