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今日依旧阴雨绵绵,但四处堆砌出一堆又一堆的灯山,火树银花,灯光闪烁如昼。
倒把萧瑟寂寥的烟雨照成瑰艳的灯丝,清淩淩的,熠熠生辉,看着一点都不冷。
殷九弱低头睨着扶清,眸光清滢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泉。
她本来只是想得过且过,自己的人生已经是这样了,犹如一潭死水,或许偶尔命运眷顾的时候,水面会荡起波澜,有新的生机涌现。
但那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她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不用为谁忧心,为谁辗转反侧,时不时还能去抠一抠藤壶,逍遥又自在。
最多有一些求而不得的心愿,会做几场无法自拔的噩梦。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常,世间哪有月月圆满的时候,世人有谁能做到样样不缺的
这样的生活她很满意,阴晴圆缺悲欢离合,有滋有味。可偏偏总有节外生枝,令人难以安眠。
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承认,噩梦惊醒之时唯一能安慰到她的人是扶清。
真的很讽刺,杀戮者是她的拯救者,这叫人情何以堪呢
就好像原本溺水的人,无人能救,已经认命般地任由自己永沉海底。
有朝一日,海底生出带着明亮光晕的浮木,前来温暖她拯救她。
可那浮木就是拖她入水的那个人。
是毒药也是解药。
过往温柔欢喜,曾经皆为梦魇。
能救她于梦魇,赐她欢喜的都是同一人。
这个人的权力也太大了一点,她不想给她这个权力,所以选择退缩了。
就这样吧。
殷九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拿着休书的手指骨节分明,肌肤和筋骨俱都漂亮流畅。
这样一双手递出了休书。
“扶清,休书给你。”
一片细如绢帛的白纸,上面白纸黑字,在两人之间飘扬,恍若流沙之河,再无追忆机会。
扶清凝视着殷九弱的眼睛,面目清冷但认真。
这是她见过最澄澈的眼睛,映着雨雾的颜色,瑰丽又宁静,总会让她心安。
雨雾缭绕,女人忽然笑了笑,笑得温和好看,却没有一点欢愉的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她过得满足而惆怅,满足于能与殷九弱有一夜共枕,惆怅于不知道这样的美好何时会戛然而止。
就好似赏花赏月的人头上,悬挂着随时会落下的锋利刀刃。
刀未落时不安心,刀落下时不甘心。
不甘心也无用。
细如绢帛的白纸在霏霏小雨中被打湿,墨迹晕开,带来山水画一般婉约柔美的意境。
就在殷九弱以为休书快被细雨淋坏时,扶清竟然伸手去接了休书,苍白单薄的指骨,微微用力,好似抓住心爱之人给予的珍宝。
两人的指尖在微妙的小雨中相撞,又很快分开
,只有透明的雨滴飞溅。
“那日叫你做小,不过是戏弄之语,如今如今,戏弄结束,我很抱歉,你回三十六重天吧,”殷九弱微微阖眼,似是并不觉得这样的说辞有什么光彩,反倒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可能就是一种奇怪的同情心泛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