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交托给风哥?”
那少年低头答道:“小人厚颜。”
汤昭释然——到底不幸中有一大幸,被风吹的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行啦,那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这位风哥是真正的大好人。他答应了你,一定会照顾到底的。放心吧。”
那少年依旧低着头,道:“我知道。倘若只有我一人在此,当真死而无憾了。”
汤昭笑道:“我也无憾。我六亲俱无,一个牵挂也没有。”说到这里,他不自觉的去摸怀里的眼镜。
触感还是那么熟悉。
一瞬间,突然有一道疑惑在心头一闪而逝。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
金光……仙女……眼镜……
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中盘旋,有一种真实与虚幻交错的荒谬感,因为古怪太多,他倒分不清自己需要想起来的是哪个念头。
他取出眼镜,又对着月亮照了照。
看见了?!
那镜片圆满剔透,再没有当初斑斑裂痕。
破镜也能重圆吗?
水中仙女的影子一闪而过,那种亦真亦幻的交错感更清晰了。
掉到水里,破眼镜会变成好眼镜吗?
童话里说,会变成金眼镜,银眼镜的。
但是……
一百个金眼镜、银眼镜,又怎么比得上原来的眼镜修复归还?
那可是陈总离去前念念不忘的遗憾啊。
如今遗憾能补全,人却不在了。
明明是一瞬间的惊喜,转念就变成了悲伤。
用手扶住镜框,他低声道:“谢谢。”
今晚的月光太亮了。
照的人眼睛都花了。
因为月光的直射,让他忽略了镜片上一闪而过的一行金色花纹。
低下头睁大眼睛,他道:“之前你说自己是扫把星,我听着就很不顺耳,你还有两个弟妹,就说自己倒运,我亲人皆无,我算什么?”
那少年嘴角微微抽搐,似乎在笑,声音却带着哭音:“那现在你是晦星了。大概我倒运过去了,偶然相逢能遇到你们。你却霉运当头,一出门就遇到了我。”
汤昭无声叹息,再问道:“你现在能跟我说实话么?你到底犯什么事了?是杀人放火,还是造反谋逆啊?是杀还是剐?”
想这少年瘦弱如此,说能杀人放火他是不信的,但有可能牵连什么大案。毕竟有些案子是株连全族的,剩下一个小孩儿也不能放过。这检地司来人赫赫扬扬,说是谋反大案他也信。
那少年低声道:“我不知道。”
汤昭“哈?”了一声,眉头皱起。
少年急道:“事到如今我怎会瞒你?但凡我要知道,为了叫你当个明白鬼我也知无不言。但我自己还是糊涂鬼呢!我刚刚也在想,到底何以至此?首先我想到家里——不是的。我家虽遭难,却非犯罪株连,决不至于远隔千里抓人。那便是路上……”
“若说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与人冲突的,但我人小力弱,只有人欺我,焉有我害人?最惊险的一次,是我遇上了人贩子,被人追得狼狈……”
汤昭道:“人贩子?是不是一个胖子?”
少年蹙眉道:“那倒不是,一个老妇,长得倒是慈眉善目,却是暗藏獠牙。”
汤昭了然,这世上人贩子何其多,他看见一只蟑螂这世上就只有一只蟑螂了?
“倘若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抓我,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奇怪。但惹到了官差,我却实在不明白!一路走来,我宁可乞讨为生,不义之财分文不取,但求无愧于心。上有苍天,下有后土,天日可鉴!”
汤昭道:“既然如此……他们真是官差吗?”最后一句压低了嗓子。
少年毫不犹豫道:“是。一则有公服为证。二则……他们行事端正,已经是一等一的讲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你我还能好好活着。天底下有比贼下限更低的官,但贼的上限一定不高。”他抓住汤昭的手,诚恳道:“是以您今日的义举,我虽感激涕零,但您以后别这样了。若不是咱们运气好到天上,那么遇上‘寻常’官差,你都没命了。”
汤昭苦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舍生取义的大英雄、大侠士了?我难道不惜命?有时候,这是一念之间的事。谁还不会一时上头做些蠢事呢?”
若不是看到两个孩童……若不是在荒村见到满地被锁上的孩童,若不是前途无路的那种茫然与绝望,他都不会有为之牺牲的冲动。
也许,这就是他一辈子逞得最大的英雄。
那少年道:“您就是大英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英雄。英雄侠士不看危难之际又看什么?只是您不该毁在这里。拖累君子,实非我本意。事已至此,但愿……但愿少做牵连,不至使我死不瞑目。”
汤昭突然笑了,拍了拍他肩膀,道:“这又何至于呢?既然还没穷途,先别灰心。万一不是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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