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
“慢了些,”季平安点评道:
“这一工序须五息内完成,否则成药后,药力会折损至少两成。”
“成药?!”
老医师喉咙里,滚出近乎嘶哑的声音,似是不信:
“你能成药?”
季平安平静道:
“你若再这般激动,导致灵火不稳,就未必能成了。”
老医师顿时乖巧如学生,专注控火,接着只听季平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口说简短的几个句子:
“翻六次,不是三次,你这里做错了。”
“加天溪水,就是现在。”
“灵火旋走正八圈,反七圈,慢一些。”
“手法不错,但工序太烂。”
“关火,吹息成丹,最后这一下最关键,三、二、一开!”
……
整个过程中,短发弟子只拎着木棒怔怔旁观。
直到轰的一声锅灶中有七彩光环扩散开,一枚灰中带一抹红的丹药在蒸汽中成型,老医师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然后一张脸皮疯狂颤抖着,浑浊的眼眶里有泪珠在闪烁。
他小心翼翼捏起这一枚苦求数十年的“还阳丹”,仔细端详了许久,才挤出沙哑的一声:
“成了。”
“咣当!”
弟子手里的棒子掉在地上,一个屁股蹲摔倒,大脑一片空白。
只看到自家师父又哭又笑,从未有过的失态。
院中,季平安负手而立,旁观师徒二人的疯癫举动,丝毫不急。
良久。
老医师才终于回过神来,用脏兮兮的袍子擦了擦眼角,站起身,躬身拜下:
“药王派十三代传人见过恩公。”
季平安笑吟吟道:
“你知道我是谁?就唤作恩公?”
老医师正色道:
“不知。但阁下为我解开多年困惑,为我派补全典籍,便称得上一声恩公。”
季平安面露恍然:
“补全典籍……所以,常百草留下的药典已经残破不全了么。”
老医师闻言,愈发惊疑不定。
因为他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年轻公子在提及“常百草”这个名字时,没有敬畏,也没有贬低,而是……熟络。
就仿佛平等论交的朋友……老医师心中自嘲,想着自己果然是昏了头,怎么会产生这种疯狂的想法。
要知道,他这一派的祖师,那位被称为“药神”的医师,可是七八百年前的神仙人物。
眼前的年轻人之所以这般语气,大概是因为其身份不凡吧。
然而他不会知道,他所认为的“不可能”,才是真相。
“药神”常百草,七八百年前活跃在九州江湖的传奇人物,本是一座山村破庙的穷困道士,通读医书。
与那些习惯了用各种珍惜的“灵药”、“灵草”炼丹的“丹师”不同,其走出了一条凭借常见的药材,用灵素点燃火焰,以特殊手法材料炼药的路子。
虽在顶级丹药上比不上道门的炼丹大师。
但胜在擅长医术与药物的量产。
季平安昔年还是“离阳”的时候,行走江湖时,曾与当时就已经暮年的“药神”巧遇,结成了“忘年交”。
年轻的离阳更跟随在药神身边,一同上山采药,下水捉鱼,行走过漫漫长路,救活无数百姓。
直到后来,常百草曾认真询问,他是否愿意跟随他修行“药道”,继承他一身本领。
但当时背负仇恨的离阳拒绝了,在药神遗憾的目光中告别,一头扎入红尘,从此再没有那般闲云野鹤,整日研究药理,治病救人的纯粹时光。
直到多年后离阳修行有成,才得知药神驾鹤西去。
大周国师时期也曾关注过,得知其继承者便是江湖中的药王派。
却不想,几百年过去,当初那个背着竹篓,拄着一根竹杖,心怀慈悲的白发老翁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残缺不全了。
季平安收回思绪,听到面前的老医师苦涩点头,然后询问道:
“老朽斗胆询问,恩公从何处得知这‘还阳丹’方?”
他认为,眼前来历神秘之人,乃是获得了《常氏药典》散落在江湖的下半卷,所以才能指点他完成这一炉药。
季平安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也懒得解释,说道:
“我没有看过你派的典籍,只是跟在一名老人身边,学过一些药理,大概猜得出你在做什么罢了。”
老医师不信,但不好反驳。
季平安笑了笑,忽然弯腰拿起旁边几张残破的手抄药典,老医师身子颤了下,想要阻拦,但忍住了。
季平安看了眼第一张,摇头道:
“后半截是你自己补的吧,还不错,还原了个七七八八,但有三处错误,分别是……”
第二张:
“这个错谬比较多,你似乎把一些错误的东西当成真相去推演了,不是的,真正的样子是这样……”
第三张:
“唔。这个还不错,比较这齐全,但这个方子本身就有问题,没必要还原,常百草记在书里,可能是拿来当反面错误例子的,结果后世人乱抄,当成宝贝了……”
季平安一张张点评过去,随口道出解读,听得老医师震撼难言,激动地捞起纸笔记录。
等季平安丢下最后一张,看了眼如获至宝的老医师,轻轻叹息,说道:
“其实你没必要对这药典太在意的。”
“什么?”老医师茫然。
季平安说道:
“你可知,常百草被封为‘药神’,为何留下的著作不干脆叫‘药典’而是偏要加上‘常氏’两个字吗?”
他回想了下某人当初的话,说道:
“因为他想告诉后人,没有永恒正确的药方,只有对症下药,所谓的药典,只是他个人总结的经验,只属于他自己,而非他人。
亦不是全然正确。所以,何必痴痴苦求所谓的原文呢,你们要做的,是不断在前人的肩膀上添砖加瓦,或者干脆推翻重建,这才是‘药道’的真谛。”
老医师如遭雷击。
等他回神的时候,发现季平安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满地的纸张,与手中干涸的毛笔,他愣愣看了眼旁边的徒弟,问道:
“人呢?”
短发弟子挠头说道:
“师父您一直在发呆,也不说话,那位公子就走了啊。”
老医师大急:
“你这软蛋,怎的将人放走了?都还不知他的身份。”
弟子说道:(本章未完,请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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