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声音传来。
大公子悚然一惊,扭头望去,只见林中一道披着斗笠,身后背负一根细长用黄稠包裹样事物的身影缓缓走来。
发出的声音,赫然与先前那对男女中的“五行道士”相同。
他何时绕到我前头去了?莫非是用土遁?
大公子先是一愣,继而给自己寻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毕竟武夫在赶路上的确不如道士。
只是对方手中的木杖消失,身后多了个别的东西,加上这件装扮也与之前有细微差别,令他颇为警惕。
“既然知道我在诱敌,你还敢来?”大公子攥着稻草人,没有立即动手,试探道。
季平安笑了笑,说道:“你怎知,我并非也在引诱你出来?”
“什么意思?”
大公子心中一跳,不知为何,同样的一个声音,他却感觉眼前之人与方才展现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之前那二人,明显是少女占据主导,另一个辅助。
因而,他大部分攻击,都针对的是俞渔,可当二人对峙,这年轻道士举止言谈间,却隐隐透出一股强烈的不和谐与……威严。
是的,威严。
甚至更准确的说法是……蔑视。
大公子怒了,他是何等人物,岂能容忍一个不知名的后代小道士的蔑视?当即冷笑道:
“不知死活,那就送你上路。”
说着,他猛地一扭稻草人的头。
“咔哒!”
与此同时,季平安的头原地扭转一百八十度,不要说常人,就算是修行者,被扭断脖子也是要死。
可下一秒,季平安便抬起手,抱住头,然后“咔哒”一声,将头颅重新“正”了回来。
大公子眼皮狂跳,生出强烈的惊悚感,他近乎本能,再次连续施展咒杀术,可无往不利的术法,却仿佛对眼前之人失效。
“不……你不是人!”终于,他醒悟过来,脸色难看:
“铁尸?还是机关傀儡?”
咒杀术只对活人有效,但若敌人用假身前来,就可以克制他的能力。
季平安审视着俊朗的大公子,说道:
“能猜出我是傀儡,看来你果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大公子眼皮一跳,没吭声。
季平安轻轻叹了口气,一双幽邃的眸子凝视着他,说道:
“我原本还并不确定,但当看到你还是这般无耻下流,好好的咒杀术被你等蛆虫拿来爆女子的衣服,我便知晓,你果然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咒杀散人。”
咒杀散人脸色一变,道:
“你在说什么?本散……公子听不明白!”
季平安俯瞰他,语气淡漠而沧桑:
“莫非,非要本座将话说得更明白些?还是要与你说一说当年,斩妖盛会后,你这无耻之人偷腥,险些被道盟诛杀的旧事?还是说你觊觎铁掌门夫人,最后却被……”
“住口!”
咒杀散人声音尖锐,变调,近乎失真,他蹬蹬后退数步,死死盯着季平安:
“你也是……重生归来之人?与本散人同处一个时代?”
季平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准确来说,是你有幸与我处于一个时代。”
咬文嚼字有意思吗?咒杀散人心中怒骂,眼神凌厉:
“你想做什么?”
季平安说道:“告诉我,关于重生,你所知道的一切。”
咒杀散人皱眉,说道:
“我知道的东西,并不会比你多,莫非你还以为,同为重生之人,在这件事所知还能有什么不同?最大的不同,便是投胎了。看样子,你占据的这副躯体比我更好……”
说着,他眼珠转了转,说道:
“这位道友,你我既皆为同道之人,何必刀兵相见?据我所知,重生之人遍及这千年来各个时期,能撞上同时代的道友,也算缘分。”
季平安似笑非笑:
“谁说,我与你乃同道中人?”
“……”咒杀散人说道:
“道友看言谈,想来是正道修士,或对我名声不喜。但终归已然过去这么多年月,过往的矛盾也该烟消云散,不如彼此通晓姓名,或许……”
季平安眼神愈发怪异:
“你当真不记得我?”
咒杀散人狐疑:“道友……昔年与我相识?”
季平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相识,当然相识……昔年浊河畔围剿离阳,你不是也在?”
咒杀散人恍然大悟:
“在的,在的。道友也参加了那一场大围剿吗?只可惜,吾等拼尽全力,都没能留下离阳那个狗贼,我当年只差一点点,就能咒杀成功……不知道友道号为何,出身哪座门派?”
季平安语气有些沧桑与怀念:
“我啊……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狗贼啊。”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夜晚卷过林间的一束风。
然而,落在咒杀散人耳中,却宛若雷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过往的记忆如狂潮般汹涌而来,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惧将其吞没。
“你是……你是……”
季平安微笑:“没错,我就是离阳真人。”
下一秒,没有任何犹豫,咒杀散人将稻草人朝前一丢,那稻草人倏然放大,俨然要成长为一只塔楼般的怪物。
而他气海轰鸣,将破八境武夫的修为发挥到极致,化作一道残影,朝远处山中遁逃。
面对转世的离阳,他没有半点与之抗衡的勇气。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往哪里逃?”季平安轻声咕哝:“撞上了真人还想跑?”
说话间,他抬手抓下身后背负的细长物件,抖落黄绸,星月光辉映照下,显出内里包裹的一把剑。
一把没有剑鞘,握柄短粗,剑刃雪亮铭刻细密铭文的剑。
以国师的身份生活了太久,以至于季平安有时候,都已经快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一名剑修。
“怎么出剑来着?”
他认真想了想,然后握住了剑柄,这一刻,饶是附身机关傀儡,可那一股如渊如海,气冲霄汉的剑意仍令夜风萧瑟,天地寂寥。
久远的记忆中,曾有一个声音响起:
“整座九州都希望你死,你凭什么活?”
季平安隐约记得,当时的自己只回答了四个字。于是,他站在夜风里,时隔数百年,再次轻声念出了那四个字:
“我有一剑。”
……
余杭城外。
遥望半月山庄,骑乘奔马的夜红翎骤然抬头,望向前方漆黑的夜幕,星月笼罩大地,唯有一道剑气如昙,一闪而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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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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