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清晰可辨。
……
青云宫内,某间丹室中。
面容清矍的陈道陵盘膝闭目打坐,面前是一座巨大的金漆丹炉。
底部青色火焰舔舐,顶部孔隙中喷吐出白色蒸汽。
忽而,老道睁开双眼,抬手隔空一抓,一缕火焰凝成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文字。
“帮派……”
陈道陵愣了下,有些疑惑,只是区区一个江湖帮派的存亡,何以令掌教深夜发函。
大炮打蚊子了属于是……
“掌教都无聊到这种程度了吗?”
陈道陵摇了摇头,唤来一名年轻道人,将事情简单叮嘱了一番,而后重新闭目打坐,不再理会这些小事。
道门修行者先天看不起粗鄙的武人,即便是同等境界,道门弟子也足以轻松碾压江湖武夫。
……
……
对于庞大的道门而言,一场帮派火并实在不值一提,几名武夫的死亡显得有如尘埃。
但无论对于官府、还是江湖人,亦或者更多的百姓,这都是一件大事。
而事件的后续,还在发酵。
翌日清晨。
一辆马车缓缓沿着街道,停在了城北一座威严的建筑外。
车帘掀开,穿着青色官袍的黄郎中下车,抬头望了眼“刑部”匾额,腰杆不由直了几分。
“郎中”不是医者,而是官职。虽只有五品,在大周朝廷里,连上小朝会的资格都没,只有在大朝会时才能觐见皇帝。
但作为一部司法长官,其权势极为惊人。
黄郎中心情最近还算愉悦,入夏后,地方上官员按照规矩,陆续送上“冰敬”。
与“炭敬”一般,乃是大周官场上合理的行贿由头。
代价么,则是地方官被弹劾调查时,帮忙压一压。
辟如去岁,有弹劾中州地方官勾结江湖门派,提供保护。
但那门派手法老道,并非山匪、水匪,而是披着商人的皮做生意,且银子送的勤。
黄郎中大笔一挥,以查无实证放下。
轻松赚了城内一套宅子。
唯一令他略感不快的,乃是那门派此番竟入了都城,试图与自己接触。
“呵,一群匪徒。竟还妄图攀附高枝。”黄郎中摇头,嗤之以鼻,并未理会对方。
这会走进自己堂内,施施然落座,早有衙役沏茶倒水,只是他坐下没多久。
突然外头一名小吏匆匆奔进来,神色焦急:
“大人……”
黄郎中端着茶盏,皱眉看了他一眼:
“何事慌慌张张。”
那小吏说道:“都察院的人带着镇抚司校尉进门了,说是要见您。主事正在前头拖着。”
黄郎中手一抖,脸色微变。
对官场上的人来说,被这两个衙门找上绝对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事。
可为什么……就在这时候,院中一队人大步流星闯了进来,为首二人,一个青衣御史,一个佩刀百户。
“黄郎中这不是在呢,怎么主事说人不在?”青袍御史笑了笑。
黄郎中起身迎接,笑道:“方才不在堂中,不知两位来此是……”
那名百户淡淡道:“昨夜城中聚贤庄江湖人全部被杀。”
聚贤庄……黄郎中愣了,不过心中反而愈发迷惑:
自己并未与之沾染,若说受贿,也是隔着地方官府这一层。
怎么找到自己这了?况且,只是一群江湖人,何以引发两大衙门联袂而至?
自己甚至全然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不理解。
那名御史似乎看出他想法,说道:
“道门问灵,结果涉及黄郎中,具体不便多言,还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道门……那帮神仙怎么会插手这种小事?
而且,就算真问灵出什么,也该丢给府衙,岂会这么快就上门?
除非,是道门在推动这件事……
黄郎中头晕目眩。
……
城南,某个早点摊子。
季平安坐在木条长凳上,吃着简单的早食,耳畔是周围食客们的议论。
“听说了么,昨天发生的大事。”
“不就是大赏比武么。还是咱大周国教厉害,就是那个圣子奇奇怪怪的,打的也不好看,没什么意思,不如季司辰。”
因为“假赛”的事,这段日子,京都百姓习惯了每日辱圣子。
就算赢了,也没能彻底扭转口碑。
“嗨,这都啥时候的事了,我说的是昨晚青衣帮杀人……听说那个什么聚贤庄主,可厉害的一个人,都死了。”
“不会吧。帮派有那个本事?”
“真的,可能是有高人出手了吧,而且啊,我还有个亲戚在衙门当白役,说这事牵扯的很大,甚至惊动了道门,镇抚司的杀神们一大早就朝六部去了……”
一群人越说越玄乎。
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高手”,就坐在旁边。
“结账。”季平安站起身,一手将一摞铜板摆在桌角,另一手拿起斗笠戴上,慢条斯理朝远处走去。
路上,是大群清早入城的外地人,与他擦肩而过。
“三公子,前头有个酒楼,去吃点东西吧。”人群中,一个肩宽体阔,嘴唇厚实的中年武夫风尘仆仆,牵马行来。
马背上挂着行囊与刀剑。
行走间,底盘极稳,虽貌不惊人,顾盼间却自有一股暗藏的凛然之意。
他口中的三公子,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衣着光鲜,长发扎在脑后,脸庞略显圆润,瞧着有些喜庆。
这会一手按着腰间一柄造价不菲的宝剑,神情兴奋地打量着清晨的都城。
忽然瞥见前方路边摊,眼睛一亮,道:
“酒楼吃腻了,咱们去吃这小摊,走江湖,就该风餐露宿,品尝各地小吃。”
这就是您有客栈不住,故意拉着我在城外打地铺的原因?
中年武夫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少爷从小锦衣玉食,没怎么出余杭,却最酷爱听江湖故事。
此番赴京参加大赏,一路上分明可以吃好住好,他偏不。
追求所谓的“江湖气”,屡次劝谏无果,他只好顺从。
也正因如此,才耽搁了路程,错过了比武。
二人径直奔了那座小摊,在季平安离开的那只桌子坐下。
裴钱手腕一抖,豪气地拍出一串大钱,道:
“有什么好吃好喝,统统拿上来。”
这一幕看的周围的食客们一愣一愣的,心说哪里来的怪人,你要摆阔去大酒楼啊,来一个早食摊子装什么。
摊主也懵了,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然后堆笑地将店里的早食送了上来。
忽然一名尖嘴猴腮的人走了过来,自来熟道:
“这位公子可是来瞧大赏的?我这有本次神都大赏的情报,不贵,只要一两银子。”
裴钱眼睛一亮,缺什么来什么,何况这么便宜,当即从怀里捞出碎银丢过去:
“拿来一份!”
刚拴好马匹走过来的中年人张了张嘴,“骗子”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不知该不该说。
尖嘴猴腮的人本就是守在这条入城必经之路上,转坑外地冤大头的。
但也没想到对方这般痛快,眼瞅着中年人看过来,心中一寒,抓起银子,丢了一份册子扭头就跑。
旁边一名食客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提醒道:
“神都大赏都比了一半了,伱要打听啥找个客栈随便问,哪里还要花一两银子那么多去买,一文钱我都嫌贵……”
裴钱愣了下,然后不在意地笑道:
“无妨无妨,太便宜了,没忍住。”
食客们:“……”
名为铁砂的中年人叹了口气。
不过对余杭裴氏的三公子来说,的确不贵。
罢了,就当走江湖交学费了,反正这一路上,三公子被坑的也不下十次了。
身为护卫,他也不是没尝试阻拦,但裴钱一步一个当,当当不错过,实在也是心累……
“咦,昨日最后一场比武结束啊。”裴钱翻开那本纸张粗劣,字体模糊的小册子,先是惊讶,继而满脸失望:
“果然,人生处处是遗憾。”
不……本来不会有遗憾,是您自己作的……铁砂心中低语,低头吃包子喝粥。
裴钱果然又振奋起来,笑道:
“不过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起码不会错过下半场。”
大赏下半场,会允许一部分江湖人也参与,当然,这是需要缴纳费用的。
算是一种创收手段,反正以绝大部分江湖人的实力,也压根干预不到五大宗派的比斗。
几乎全部在前期就会被刷掉,但大赏光环实在巨大,且能参与其中,不只是可以吹嘘,还有感悟道韵的机会——虽然极小。
但历年来,仍是趋之若鹜。
裴钱此番游历江湖,目的就是参与大赏下半场。
这册子虽成本极低,但好在不是完全坑人,起码情报较为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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