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也想跟过去,方举步时,忽听一声霹雳,有若山崩地陷。
甄士隐大叫一声,定睛一看,只见烈日炎炎,芭蕉冉冉,梦中之事便忘了大半,又见奶母正抱了女儿‘英莲’走来。
甄士隐见女儿越发生得粉妆玉琢,乖觉可喜,便伸手接来,抱在怀中,逗她顽耍一回,又将英莲带到街上去看那热闹。
正在街上走着,忽见从街口那边来了一僧一道,那僧癞头跣脚,那道跛足蓬头,疯疯颠颠,挥霍谈笑而至。
这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到了他面前,看见甄士隐抱着英莲,那癞头和尚突然大哭起来,向甄士隐说道:“施主,你把这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怀内作甚!”
甄士隐听了,知道是疯话,也不去理睬他,那癞头和尚接着说道:“舍给我罢,舍给我罢!”甄士隐不耐烦,便抱女儿撤身要进去,那癞头和尚指着他大笑,口内念了四句言词道:
“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甄士隐听得明白,心下犹豫,意欲问他们来历,只听那跛足道人说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营生去罢。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会齐了,同往太虚幻境销号。”
那癞头和尚道:“最妙,最妙。”
说毕,二人一去,再不见个踪影了。士隐心中此时自忖,这两个人必有来历,该试一问,如今悔却晚也。
...
却说在扬州城内,有个说书先生,来了七八年了,说的书十分精彩,却又不带重样。
每日里这位说书先生都在扬州城的一座酒楼,景云楼里说书,扬州城无论富贵老爷,还是才子贩夫,都爱去听他说书。
久而久之,这景云楼生意大好,竟成为了扬州城内最大的酒楼。
这一天,众人又汇集在景云楼内外,有钱的进了楼里坐在桌上,喝着酒吃着菜听书。没钱的站在门口,趴在窗边向里张望,虽说人如此多,却并不喧嚣,都安安静静地听那先生说书。
那说书先生站在台上,身穿青缎绸布衫,头扎景云丝带,面容清俊,气质不凡。
“上回说道:金莲正手里拿着叉竿放帘子,忽被一阵风将叉竿刮倒,妇人手擎不牢,不端不正却打在那人头上。妇人便慌忙陪笑,把眼看那人,也有二十五六年纪,生得十分浮浪。头上戴着缨子帽儿,金铃珑簪儿,金井玉栏杆圈儿。长腰才,身穿绿罗褶儿。脚下细结底陈桥鞋儿,清水布袜儿。手里摇着洒金川扇儿,越显出张生般庞儿,潘安的貌儿。可意的人儿,风风流流从帘子下丢与个眼色儿。这个人被叉竿打在头上,便立住了脚,待要发作时,回过脸来看,却不想是个美貌妖娆的妇人。但见她黑赛鸦的发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娇滴滴银盆脸儿,轻袅袅花朵身儿,玉纤纤葱枝手儿,一捻捻杨柳腰儿,软浓浓粉白肚儿,窄星星尖翘脚儿....”
“等一下,等一下。”
说书先生说到一半,突然一个身穿锦缎红氅的中年文士站了起来。
众人正听得入迷,却被人打断,难免心下不喜,纷纷朝那中年文士看去。
只听那中年文士说道:“先生,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这么细致怕是不好吧?也许有辱斯文。”
众人听了这话,回过味来,纷纷点头道:“是极是极。”
那说书先生听了,说道:“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更精彩,更细致的...”
众人一听,不绝心中痒痒,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叫先生继续说。
这时那中年文士摇着折扇道:“光天化日说这闺阁密事,这好吗?这不好,先生应该改一改说书之法,正好小生对此有一些领悟,不如先生去我家中详谈,如何?”
中年文士说完,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