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说着,望着前面骑着健马的少女,脸上露出了敬佩之色。
如今凤唐县早已大定,便是饶谷郡内的其他七个县,也渐渐都安定了下来。
一些远逃他乡的乡人黎民再次回到故土,又或者逃难至此,无处可去,求安定所在的百姓,都渐渐在饶谷郡内各个乡县留下。
组建新村,修渠铺路,丈量田亩,种种举措下来,短短两年光景,整个饶谷郡已然有了大治的景象。
而一切种种,便是这个少女带着他们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这天下没有长久的制度,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制度。王道平,你要理清其中缘由。”
少女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再无方才见到那孩童时的笑容,反而明亮的眸子之中透露着慎重。
“其一,饶谷郡受疫乱之祸,十不存一,虽不少逃离乡民渐渐回来,但依旧人少地多,只有集中起来方才能做事;其二,宗族血亲割裂,并无凝聚力,我们从凤塘军中的袍泽才能深入村镇;其三,世家大族早逃,田地收归我们手中,这地由我们分;其四,人皆有私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只是如今尚未显露端倪;其五,我们如今是农兵一体,各有好坏;其六……最后,我们手里有刀枪,不然一切都是无稽之谈。”
一条条关于如今以村镇为集体的田亩制度利弊,从少女口中逐一说出。
王道平重重颔首,逐一记在了心里,心中对于面前的少女越加的敬服。
他能考虑到其中的几点,但绝对没办法如少女这般一条条无比清晰,有些甚至他从未想过。
“唉……”
陈素说完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又隐约有了愁容,抬头望向天空,悠然想道:“那时哥哥许多说得语焉不详,我也没能真个听明白,好多事还是不知该如何着手。”
如今的饶谷郡七八个县算是勉强定了下来,但千头万绪的事物之多,之琐碎,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人才、钱粮、盗匪、周遭环视的诸方势力,每一件都需要她花费极大的力气去解决。
真正的治理,远没有那么容易。
她如今方才知晓当初裴楚教她的那些东西多有用,她在和许多人接触之后,更是明白其中极大的不同。那是看待问题的角度和高度的迥异。
只恨当初年纪小,总觉得很多东西枯燥无趣,没能再多学一些,不少裴楚曾随意提起的字眼,她回想起来了都会觉得大有深意。
像她如今采用的以村为单位的农兵一体,就是昔日见到一处村落生活穷苦,村民都是佃租或各自耕种,看天吃饭。裴楚就随口提起“集体所有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奇奇怪怪的词汇,那时候她糊里糊涂,也听不太明白,可在收拢大量流民,该如何安顿上,她脑海里就自然而然的蹦出了这些字眼。
她结合着饶谷郡现状,将原来分地策略进行了变化,删删改改又修修补补,询问了此前凤唐县的一些胥吏,才搞出了如今这一套东西。
在白纸上作画不难,但往后是否会跑偏,她心中也不确定。
但她却明白,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忽然,踏踏的马蹄声将正陷入思考的陈素惊醒。
“将军,昌垣郡来使,观主请都督回去。”
一个凤塘军的士卒从马上跃下,将一封烫金的帖子交到了陈素的手里。
在凤塘军整顿了司州饶谷郡内的秩序后,这样往来的一些帖子、书信、使者,越来越多。
有狂悖无礼的,有以势压人的,有请为同盟的,甚至还有不少求亲的,不一而足。
陈素对于这些早已习惯,如今天下大势风云卷动,遍地都处于纷乱的状态,有占据一县之地就敢称王者,也有盗匪裹挟数万百姓号天命所归,还有世家大族扶持的旧日大周官员自立。
陈素将那烫金帖子打开,快速地扫了一眼,而后合上,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