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闻见草包的香气,来不及洗脸,先来吃包子。
秀儿拿起一个包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宝祥:“爹呀,我就怕你回不来了呢!那些人夜叉恶鬼一样,把你抓走了,真是不讲理。”
传武满不在乎,一口咽下去一个包子:“秀儿,说什么呢?爹现在是济南地界上有名有号的人物,连鬼子都得借咱家地方举办宴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咱爹是有本事的人,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夜叉恶鬼算个屁啊,咱爹是钟馗,专吃小鬼!”
陈宝祥随手给传武一个脖溜子:“说话就好好说话,别上来就带口头语,跟个街痞子一样。”
“爹,这算什么口头语?地窝子那些工友说了,有些人满口里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都是些衣冠禽兽。咱当力工的,就得有一说一,直来直去,团结联合,为自己争利益。”
传文笑着摇头:“弟弟,做事可以这样做,但平时不能把这些挂在嘴边上,容易招祸。你呀,只听其一,不听其二,人家夜校工友都说了,偷着说,偷着讲,但不能拉开嗓门吆喝,记住了没?”
“哈哈哈哈,大哥,我当然知道,这是秘密,不能在大路上说。这是在家里,说给爹娘听,当然没问题,对吧?”
陈宝祥摸了摸传武的头,低声纠正:“隔墙有耳,事事当心,大路上说话,看着四周没人,保不准草丛里有人偷听呢!”
一家人吃完包子,陈宝祥又安排传文做事。
传文心思缜密,只听了一遍,就完全明白陈宝祥的意思。
“爹,我懂了,一边在店里干活,一边耳目灵便,多看少说,多听心记。您放心,我已经大了,懂得分寸。”
陈宝祥先去北屋补觉,睡到午饭前才起来。
他站在院子里,向四周仔细观望。
原先人影绰绰的地方,现在风平浪静,连只鸽子都看不到了。
“看来,这一战是毕恭、毕敬失败了?”
毕恭说过,所有金子都将运往关外。如今,一切皆为画饼。
陈宝祥绝对不为毕恭可惜,当时,就在米饭铺里,毕恭审讯被捕的穆先生,一出手就几乎撕烂了穆先生的脸。
如果不是阿飞开枪,帮助穆先生自我了断,恐怕那场审讯会更血腥,更残暴。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毕敬不肯善罢甘休,就算把济南城翻过来,也得抓到凶手。
“更大的风暴,在后面呢!”
陈宝祥抬头看着院里的那棵参天白杨,刚刚返青的叶子在北风里飒飒抖动着。
按照每年惯例,到了清明节之前,西北风沙过境,济南城就会天昏地暗,家家户户蒙在一场“沙土雨”中。
混混沌沌,犹如阴间。
过了这场“沙土雨”,济南新一年的花红柳绿,才正式登场。
陈宝祥此刻的心情,就像老百姓对待“沙土雨”一样,既怕它来,又盼着它来。
他到了店里,只有两个老主顾在吃饭,其余十几张桌子,全都空着。
传文坐在柜台后面,正在认真翻阅账本。
大门外,街道干干净净,冷冷清清,跟平时大不一样。
老主顾吃完饭起身,平时都会跟陈宝祥打声招呼,但这一次,只是冷冷地横了他一样,就出门走了。
陈宝祥明白,“日本人狗腿子”的大帽子,从昨晚开始,就已经扣在他头上了,很难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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