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方向发誓,此生只要一息尚存,就跟日本鬼子干到底——“杀鬼子,杀光济南的鬼子,杀光全天下的鬼子!”
这一次,天又要塌下来,但他相信,作为陈家的顶梁柱,一定能把这片天再撑上去,让柳月娥、传文、传武、秀儿都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大年三十、初一这两天,把两个孩子叫回来,就说父母都得了心疼症,快死了……只要孩子到家,就关上门,全家装死,任谁来都不开门。呵呵,呵呵,只能这样了……”
陈宝祥苦笑着,死死抓住门框,指甲陷入到木头里面。
这是陈宝祥想了一夜,想出来的应对之策。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传文和传武。
假如影响到万花楼的计划,那也是天意如此。
想到连城璧的决绝姿态,陈宝祥内心越来越低沉。
他只想给全家人找一条活路,而这活路是一个人披荆斩棘闯出来的,别人非亲非故,谁能替他考虑?
“当家的,你咋的了?”
柳月娥站在店里擦桌子,用力攥着抹布,眼中充满了担忧。
“没事,沙土迷了眼,没事没事,干活干活!”
到了腊月二十九,店里的顾客总算少了一些。
陈宝祥把大锅刷洗干净,把榆木菜墩摆在店中央,拿出猪头,用斧子劈开,然后直接丢进锅里,煮沸撇沫,再大火开煮。
只有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才暂时忘记了外面的烽烟战火,忘记了如今济南城的城头挂的是青天白日旗还是膏药旗。
趁着午后有阳光,他吩咐柳月娥,把窗台上的炮仗翻腾了两遍,全都摊开晾晒。
乡下那些做炮仗的人,怕装火药的时候发生爆炸,都提前给引信、火药、卷纸上洒水。
老济南人都明白,从腊月二十晒到年三十,炮仗里的水汽都跑光了,一点起来,震得房梁都打颤。
陈宝祥忙活到傍晚,猪头、羊骨都煮好了,全都放在后院的大木盆里,晾凉以后,再分装小盆,该放花生米放花生米,该放黄豆放黄豆。
秀儿喜欢吃枸杞子,柳月娥早就把大红的甘肃一级品枸杞子泡好了一大碗,到时候单独做一小盆,就给秀儿自己吃。
“陈老板——”
天擦黑,一个细瘦的女人进门,头上戴着棉帽,脖子上缠着长围巾,胳膊肘里挎着个柳条筐
叶天抬头,眼前一亮,来的正是顾兰春。
“东北朋友寄来了些哈尔滨大红肠,送一点过来,给孩子们尝尝。”
顾兰春放下筐子,筐子里是满满的两大捆东北红肠。
“多谢了。”
陈宝祥抱拳拱手,低声致谢。
面对顾兰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对方答应想办法,但未必真的有办法。
之前,他和穆长沙都爱看顾兰春的戏,可现在,戏终人散,顾兰春脱去大青衣的戏装,换了刀马旦的戎装,马上就要跟鬼子开战。
顾兰春摘下帽子和手套,坐在火炉边。
她脸上涂了易容的药膏,灰扑扑的,毫无光泽,仿佛大病缠身一般。
这副模样走在街上,就算跟日本鬼子走个对面,也没人理会。
“陈老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会怎么做。老牛护犊,这是天性,谁都说挑不出不是。我刚刚从货台过来,过年这一段时间,鬼子加了三倍岗哨,进出都得查验工牌、号牌、良民证。告诉俩孩子,别只顾了埋头干活,多长几个心眼。”
火光映着顾兰春的眉眼,陈宝祥从侧面看她,一双漆黑的长睫毛轻轻颤抖着,如同春天万竹园杏花苑的杏花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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