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拙成继续高声道:“你也看见了吧,这炸弹上连着一根记忆材料。而这记忆材料已经记忆下我的身份,只要我手握炸弹并催动自身源气,即可在瞬间将炸弹引爆。”
许砚紧紧盯着吕拙成的脸,他发现吕拙成说这些话的时候,故意加大音量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和惶恐。这颗炸弹,利用记忆材料来控制引线,所以无法远程引爆。因此要想引爆炸弹,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吕拙成明知后果,却也心甘情愿地承担这一切,他的这份决绝和勇气,让许砚也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但是,真正到了生死边缘,吕拙成依然有些胆怯,其实,何止吕拙成,试问这焦土大陆上,又有几人能够从容赴死?
刚才吕拙成提到,这颗炸弹是从计无猜那里买来的,许砚趁机问:“如果没有猜错,我许砚会在谷藏府出现的消息,是归海承煌告诉你们的吧。而且,这颗炸弹,也是归海承煌买来的吧?”
许砚这样问的目的,一是分散吕拙成的注意力,二是许砚也害怕自己再无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倘若死,也必须死得明白,否则,就算做鬼,也不晓得要跟谁去寻仇。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吕拙成收起他那趾高气扬的嚣张,低声道:“许砚,没想到,最后我竟然会和你死在一起。好吧,我就跟你讲实话,关于你的行踪,确实是归海承煌透露给我们的。但,归海承煌没那么多钱,他可买不起这颗炸弹。”
许砚旋即问道:“那,莫非乃无极门?”
吕拙成怅然地摇摇头:“我想也不是无极门,而是另有他人。至于究竟是谁弄来这颗炸弹,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是可以在此替父亲报仇,父亲如果泉下有知,那么他现在应该在笑吧,欣慰地笑。”
许砚心生犹豫,犹豫要不要将真实情况告诉吕拙成,倘若在这种环境下将真实情况告诉吕拙成,他会相信吗?恐怕,相信的概率比较低吧。
提到自己的父亲,吕拙成流出了两行清泪,他朝天哭着道:“星海哥哥,做弟弟的现在就要和你永别了,但是,为何你在临走的时候却不肯跟弟弟说上一句话,甚至不肯看弟弟一眼呢?你明知道,从你踏出道观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再也见不着你的弟弟了!星海哥哥,永别了,吕家的血脉,还得靠你延续下去。”
糟糕,这下吕拙成的情绪波动太大,恐怕……
只见吕拙成根本没有擦拭眼中的泪水,他的两手,已经握在布袋子的记忆材料之上。
来不及了!许砚心中发出绝望的喊声。他猛地转过身体,双脚重重一点,他拖着藤蔓网以最大的幅度往外飞去,飞到尽可能距炸弹更远的地方。
许砚将后背朝向炸弹所在的方向,因为身体里相对重要的器官都在身前。他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倒,从而以最大范围地减小受炸弹冲击的部位。同时,他全身燃烧沸腾着的源气,用最快的速度流向心脏及脑干的部位,现在已经别无他法,唯有尽可能地做好保护措施,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了。
“轰!”一声巨响将许砚的耳朵炸聋,他瞬间就失去知觉,完全地不省人事。那爆炸带起的冲击波,将许砚的身体轰然震开,而罩住许砚的藤蔓网,也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连根拔起。一片激扬的尘土中,只见藤蔓网裹住许砚的身体,朝道观的门口,飞去。
当然,这般景象,许砚已经全然不知。
一心赴死的吕拙成,在炸药爆炸的瞬间就被炸得粉身碎骨。可怜这个副镇长的儿子,他至死都不知道,归海承煌从头到尾都在欺骗着他,他从开始到结束,都不过是归海承煌的一枚棋子罢了。而他那般决绝,用自己性命“报的仇”,又是真正的仇吗?许砚、邓拙成、归海承煌、卓宗院、辉月、赤练教、昊昌府、归海王室,谁,才是吕拙成真正的仇家?
伴随那声炸弹发出的巨响,整个道观都在顷刻间崩塌,白色的墙,灰色的瓦片,巨大的柱子,无一能够幸免,它们,纷纷朝着道观的中间位置倒去,它们带起阵阵尘土,将道观唯一的那间房掩埋,掩埋得不剩任何空隙。
道观周围的花草树木也受到了波及,炸弹带起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这些花草树木之上,它们的身体都随着巨大的冲击力摆了一摆,不过,最终它们都在这样的冲击力面前坚持了下来,未曾折断,也未曾脱离本来生长的土壤。
附近的走兽和鸟雀,尽皆惊起,它们惊慌失措地冲向天空,或者惊慌失措地在森林中奔走。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吕星海等人,在听到那声巨响之后,纷纷将身体伏在地面之上。过了几分钟,他们才站起来,看着已经完全损毁的道观,吕星海心中恶狠狠地骂道:许砚,你终于死了!你终于,死在了我们手上!
在吕星海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对吕拙成的愧疚。不过也就仅限于那么一点罢了,而且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报仇后的兴奋之情。不,此刻在吕星海的心里,最多的并非报仇后的喜悦和兴奋,而是另一种喜悦和兴奋。因为,随着许砚的宣告死亡,他将得到好大好大一笔酬金,那笔酬金,数倍于他被抄家的家产;那笔酬金,足够他挥霍一生。
尽管,那笔酬金是他的亲弟弟用性命换来,但现在吕星海的脑中,全是吉贝,数不清的吉贝。丧弟之痛,只不过短暂地从他的脑海中飘过,很快便无影无踪。
谷藏府的郊外,某个不知名的山林,一声轰天巨响之后,又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宁静。有风吹过,吹过道观的断壁残垣,吹起阵阵尘土,那尘土,竟带着血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