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她是个女孩子。
在混乱复杂的贫民窟里,女孩子的处境恶劣而危险,尤其是长得好看漂亮的女孩子。她们如同美味可口的鲜肉,一旦被发现,就会招惹到无数垂涎欲滴的目光。
豺狼式的目光。
以及紧随而来的豺狼式暴行。
为了自我保护,“小哑巴”从小便伪装成男性,用污垢邋遢来掩饰容颜。脑袋常常低垂着,让人看不清眉目,并且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久而久之,就得了个“小哑巴”的外号。但随着年华渐长,随着身体发育,她惊恐地发现,不管束胸的布条扎得多紧,都难以压抑住那双峰的挺拔而起了;而打满补丁宽大的粗布衣裳,也越来越掩盖不住婀娜凹凸的女性特征!
“小哑巴”不敢想象女儿身暴露后的灾难性后果,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人:“哥哥”唐野。
她清晰地记得五年前,正是唐野挥舞着一双拳头赶跑了那头凶狠的恶犬,救下了年幼的自己。
当年的唐野也就是个发育不良的瘦弱小男孩,他的拳头并没有多少力气,在与恶犬搏斗的时候被咬了好几口。但他毫不畏惧退缩,浑身是血地硬是把恶犬打跑了。
从那以后,小哑巴就跟着唐野流浪,相依为命。
这些年来,为了讨生活,为了活下去,两个人几乎走遍了申城的各个贫民区。今年年头,他们才落户斜阳巷,以一个茅棚为家。
申城很大,大大小小有数十个贫民区,而每个贫民区都有帮会控制着,每个月按人头收取份子钱——俗称“坨地费”。
交不出钱的就会受到惩罚,被无情地毒打。
每个月,每个人,一百个铜板,不仅是保护费,更是买命钱。
平日里,小哑巴到街上擦皮鞋;而唐野则在光洋码头当苦力,扛麻包,赚得略多一些。两人加起来,每天十多个铜板——但他们得吃饭,再刨去一些无法避免的消费用度,每个月勉勉强强能积攒够两百个铜板,全部交了份子钱后就一贫如洗。
上个月底,小哑巴发了一场病,烧得厉害,看病抓药用了一笔钱,这也意味着无论如何唐野都无法凑够这个月两个人的份子钱了。他帮小哑巴交了,然后恳求负责收份子钱的恶狼帮帮众宽限时日。
他的请求只换来一顿毒打:
“小瘪三,如果你死了,这钱就算;如果没死,三天后我们再来收!”
说着,哈哈大笑。
笑声仿若恶鬼。
唐野永远无法忘却那恶鬼般的笑声。
……
今天太阳很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坐在茅棚外面,靠着墙根,一动不动。街坊邻居们以为他重伤未愈,纷纷投以同情怜悯的目光,也有人内心揣测,或许唐野只是回光返照,说不定熬不了多久,便会一倒不起。然而只有唐野清楚地知道,一夜之间,自己所受的伤竟奇迹般全部好了,骨折好了,内伤好了,就连皮肉瘀伤,也全部消失不见。
伤好了,不过他的身子依然很虚弱,脸白得像纸,见不到血色。他感到很饥饿,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他的胃发疼。
就在难以忍耐的时候,小哑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东西,递到他面前。
打开,是一包馒头。
不是那种好面做成的馒头,而是用低廉的粗面粉做成的,看上去,黄中带着黑。
唐野却像看到了美味佳肴,伸手拿着就往嘴里塞。他吃得很快,风卷残云,十来个馒头转眼进了肚子。当拿起最后一个的时候,唐野蓦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小哑巴,你还没有吃吧。”
四下无人,小哑巴低声笑道:“我不饿。”声音分外的娇嫩清脆。
“你吃。”
唐野把手中馒头递过来。
小哑巴犹豫了一下,接住了,放到嘴里慢慢吃着。她一向很听唐野的话,而且下意识地认为唐野一口气吃了十多个馒头,应该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