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甲夹了一筷子放到碗里,两口扒完碗底的饭。然后一边再盛一碗,一边说道:“也莫光说书蠢,如今的戏也好不到那里去。前些日子我才看了几眼戏,讲的是九道军剿匪安民。可那戏里演的却是土匪头子为抢得一民女,竟连着派出几拨人马去与九道军火拼,且一次折得比一次厉害。身处乱世,能成气候的土匪都不蠢,首先要保的就是人马,值得折损人马的也不过是兵器钱粮之类。那戏里的土匪明明两样都有,偏还怕找不到女子快活么?为了一个女子,不断地折去人马,且不说划来划不来,依着土匪惯常的心性,那土匪头子就不怕几时挨了下面的黑枪么?写出这种戏文来,明面上是颂赞九道军,其实仍就是变种的霸道总裁套路,跟那些个蠢书简直一个样。”
左哲抹了抹嘴,说道:“不奇怪,正儿八经写戏文的要价都不低。可如今排戏的银子大半都花在戏子身上,所以好些戏文就是找那帮子写蠢书的来写,比正经写戏文的便宜得多。再说了,如今看戏的都不在乎戏文如何,就盯着戏子的模样和身段瞧,排戏的也知道这一点,就更不会在戏文上多花银子。左右只要有个完整的故事,看上去不算太离谱就行。”
那边戌甲与左哲谈论着书屋,这边三四点书屋门口便来了一人。这人穿金戴银,远远看去便是浑身亮光闪闪。胸口处绣着一副图案,似是个活物,却无人能叫出名儿来。左哲若是在场,必然能认出这便是三四点书屋的东家,人称启老板。这位启老板手眼通天,又有使不完的银子,每每见着好买卖,必要插上一手,三四点书屋便是前些年盘下的。只是盘下之后,却一通乱来,好看的书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净是些左哲口中的蠢书。且这启老板插手太广,又好胡来,所以名声相当之不好。坊间有人拿他胸口上的图案说事,编排出几句打油诗来:
圆头乌脸雪肚皮,扁嘴叉蹼橙不新。
怂肩勉撑血围脖,面瞧可亲实黑心。
来时曾不小心摔了一跤,怎料下体撞上了地上的一块尖石。势根伤没伤不知道,眼下着实疼得厉害。没法子,这启老板只得张着两腿,再用一手自下托住,弯腰弓背,摇晃着朝书屋走去。
到了书屋门口,连叫了几声王七,却不见人。启老板正为势根疼痛恼火着,却好半天才看到王七跑过来。这便气不打一处来,两手拖着下面,两脚撇成八字,摇摇晃晃走到王七身后。去的一下子,抬腿便踹上王七的一瓣,只教那王七俯身摔了个狗啃。王七半点不敢抱怨,赶紧爬起身,跪倒在面前,一个劲儿问是哪里惹得启老板不高兴了。
启老板一边嘴里嗦着气,一边骂道:“你这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刚刚死哪儿去了?叫了半天没个动静,下次过来是不是让我给你脖子上套根绳子,再栓在石墩子上?”
王七忙不迭地磕头赔不是,却更惹出启老板的心头火来,抬起一脚遍照面门踢了过去,接着骂道:“还不滚去书屋盯着!待会儿那些写书的来了,你可小心说话,仔细给我诓住。别忘了为什么我要拿出大把的银子把你还有那几个蠢东西给养着。这回的事若是过得去,大家继续过好日子。若是过不去,那之前我在你们这些蠢东西身上花去的银子,一分不少的都叫衙门替我找补回来。别忘了,凡是我想打的官司,还从来没输过!”
王七听了这话,自是吓了个半死。咚咚狠磕了几个响头,赶紧跑进书屋,躲在窗边窥视着外面。待齐老板慢慢离去,王七这才松了一口气,寻了把椅子坐下。这时,一人从里屋探了过来,问王七何事如此紧张?王七一看,原来是小山子,便说道:“启老板为那事所恼,刚刚便冲我发了一通邪火。我说小山子,待会儿那帮子穷写书的来了,该如何稳住他们,你给出个主意看看?”
小山子笑了笑,说道:“这有何难?把书稿的账目一亮,便能勾住那帮子穷鬼。别说王哥你这样一年挣万把两银子的,只须把我那每月几十两的进账摊开,那帮子穷鬼看见了,便万难舍弃自己写了一半的书稿。”
王七想了想,点头说道:“话这么说倒也没错,只要能远远看见银子,即便摸不到也闻不着,那帮子穷鬼照样抵不住心头好,最后还是得乖乖替启老板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