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所欲,不逾矩。”父亲顿了顿道:“嗯,这可不是我陆博说的,而是圣人之言。”
陆叶慢慢皱起眉头,从兜里掏出钱来咕哝道:“都被你搅糊涂了,不就是串糖葫芦的事儿吗,干嘛又是和尚又是圣人的。这佛法圣言也忒掉价了吧。”
他放下柳条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去向糖葫芦老汉走去。
陆博看着儿子的背影慢慢走远,叹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为了哄你小子吃串糖葫芦,当爹的我容易么。”
不一会儿,陆叶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摊前终于来了一位主顾,是镇上的刘阿婆。
刘阿婆正唧唧呱呱地和陆博说什么,陆叶也不插话,拾起柳条在一旁坐下继续蘸水练字。
听两人说话,刘阿婆是想给她在县衙当差的儿子写封信。陆博开的良心价,百字五文。
刘阿婆一气不停地讨价还价半天,陆博终于抵挡不住刘阿婆的唾沫星子,以百字四文钱成交。
趁陆博提笔写信的当口,刘阿婆从手里匀了十几颗炒葵花籽,悄悄在心里数了数,然后递给陆叶,大声道:“小叶子,尝尝,是我儿媳托人从城里给带回来的。正宗老德兴炒货,这镇上可买不着。”
陆叶埋头写字,闷声道:“我不吃葵花籽。”
他太知道刘阿婆了,此老年纪一大把,却不是个慈祥疼爱小辈之人,给自己葵花籽多半是想向街坊邻居炫耀手里那几粒正宗炒货和她的慷慨大方。
“啧啧,就知道是个没口福的。”刘阿婆嗓门更大了,“这可是老德兴炒货,听我在城里当差的儿子讲:县太爷家的大小姐每天不嗑上三斤都吃不下饭。”
陆叶笑了笑道:“阿婆,您儿子真有出息。”
刘阿婆听陆叶夸赞自己的儿子,橘子皮一般的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活像刚刚生了蛋的老母鸡,咯咯叫道:“我儿打小就是神童,虽大字不识得几个,可讲起道理来却能把教书的刘秀才给说得一愣一愣……”
陆叶笑笑不答话,只听一旁父亲道:“阿婆,信写好了。”
“啊,这么快?”阿婆有些不信,这外乡来的算命先生莫不是偷工减料欺自己不认字?
她接过信,看上头一行行龙飞凤舞像画似的,也不晓得写的是啥意思,便问道:“我叫你写的那几桩事都齐全了?”
陆博颔首道:“放心,一桩不漏。一共一百三十六个字,抹去零头,您给四文钱就好。”
刘阿婆没应声,瞪大眼睛一个字又一个字地细细点数,到后来老眼昏花头也大了,不放心道:“真有一百多字?”
“要不我帮您再点一遍?”
“好啊。”刘阿婆一口应下。
陆博暗暗苦笑了声,曾经大越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而今街头卖字为人算命,为了几文钱还要和老妪斤斤计较,若让昔日同窗知晓多半要笑掉大牙,真真斯文扫地。
笑便笑吧,扫就扫吧,如今我就是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